心中腹诽,一碗倒。
瘦弱的阿都沁夫若无其事,他哄然大笑,“蓝姑娘你这夫婿未免太过孱弱了,小小酒碗,竟一碗就倒。如何,再让这位小兄弟替你?”
“不过一点酒,何须他人来替,只是这样吃酒实在无趣,不若,我们换一种玩法。”
“悉听尊便。”
蓝静让人把鼓搬来,命一壮汉持棒槌,在桌上摆满酒碗,全部倒满了酒,“以鼓声为令,声响则动,声止则停,看谁吃的酒又多又快。”
“咚。”鼓声一动,阿都沁夫眼疾手快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正想拿第二碗的时候,却发现蓝静冷笑着看着他,手一顿,酒碗竟洒了一点,对方嗤笑,好似在说,我都让你一碗酒,你竟还趁机漏酒,顿时好面子的阿都沁夫脸色难堪。
鼓声未止,阿都沁夫强忍怒火,质问道,“你为何不动。”
艳丽的面容嫣然一笑“不急,这会刚刚好。”她端起酒碗,不紧不慢地喝起来。阿都沁夫虽面上不好看,却不愿输酒给一个小女娃,动作不停,快速灌起酒来,蓝静未喝完一碗,他已经喝完两碗,一边牛饮,一边细茗,蓝静保持着弱逊对方两碗的速度。
直到对方连灌四碗,速度才慢下来,蓝静依旧不紧不慢,以微弱的速度慢慢追上对方,直到阿都沁夫喝到第八碗,蓝静已经追了上来,阿都沁夫明显酒意上头,她却面不改色。
看的安振玄目瞪口呆,他凑上蓝静耳边,“你竟然这么能喝?”
蓝静好似没在比赛,悠然放下酒碗,眼神清亮,俏皮笑着,“我阿爷可是号称千杯不倒,就没有人能喝得过他,阿爷说过,我最肖他,阿爹也比不过我。”
安振玄第一次听蓝静说起她的阿爷,老越国公,数月前,老越国公之孙亲自从沧州扶灵柩回汴梁,蓝静提起老越国公的语气亲厚,扶灵柩时,她又是什么心情。他好似无意间窥伺到蓝静脆弱的一角,她现在虽未醉,但松快的语气,透露着一丝酒气,只要他再稍加试探,也许能揭开那层面纱,只是,他是否要这么做。
那面阿都沁夫见蓝静注意力不在这边,悄悄暗示敲鼓之人停止,最终以半碗优势险胜蓝静。
“蓝姑娘,见笑了,在下险胜啊。”
蓝静嗤笑,“是啊,险胜。”安振玄也忍不住笑,阿都沁夫真是厚脸皮,蓝静明显让他一碗,他居然还能腆着脸说胜了。
白日里虽明里暗里给蓝静下马威,却都顾着面子,此刻阿都沁夫酒意上头,竟压不住怒火,蓝静三番五次下他面子,又当着马场众人和她身边两小白脸的面,拼酒也拼不过,再忍,就不是平日在雍州城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谟羯马商。
他一把掀翻餐台,一口未动的烤全羊翻落在地,安振玄想挡上前,却不知几时阿都沁夫的打手围住了他。
阿都沁夫靠近蓝静,捏起她的下巴。“贱人,仗着几分姿色,大爷我忍你很久了。”
蓝静没做任何反抗,“我可是越国公之女,你的脏手乱摸,可是要付出代价。”
“哼,那又如何,这里是我的马场,我说了,马场为马首是瞻,这里我便是王,你敢带着三两个小玩意赴我的约,我便是把你奸杀,也传不到汴梁,山高皇帝远,你看谁能救你。”
“我来买马饲料,雍州州府知道,我若没安全回去,你说汴梁会不会知道。”
“州府,呵,你说,他是选我的千匹良驹,还是你这个被流放的小姑娘。”脏手顺着蓝静精巧的下巴滑向细长的颈脖。安振玄思索着自己挣脱束缚救出蓝静的可能性有多大,抑或是,凭他灵敏的身手,独自逃脱。
“这么说,州府与你勾结私购马匹,这么多马,难不成他要豢养私兵,谋反不成?”那只手滑向了蓝静的锁骨,顺着衣领下去……
安振玄决定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蓝静身上,自己跑吧。
他双肩一抖,也不知怎么的钳住他双臂的打手手一滑,对方以诡异的身法挣脱开来,步型一换,安振玄直奔蓝静,一瞬间,连他自己也震惊了,明明他是想着要跑的,为何他却在救她。
“阿爷说过,我最肖他。”少女欢快的声音在他心里划过,留下了痕迹。
曾几何时,安振玄的阿爷对他说过,“你不肖我,也不肖你阿爹,你最肖的,是你阿娘。”他幼年便病逝的阿娘。
一声轻叹,“不是说了吗,脏手乱摸,是要付出代价的。”
冷光一现,断手掉落草中,阿都沁夫捧着寸断的右手手腕,鲜血迟疑一瞬,喷涌而出,锐痛乍裂,“啊——我的手!”蓝静手中是一把匕首,刃器锋寒,锋尖最后一滴鲜血滑落摔碎在地上,小小一把,竟将右手整只砍下,滴血未沾。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奔向蓝静的安振玄随机应变,一把擒住阿都沁夫,“都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可惜他手无利器,震慑不足,众人想趁机混乱冲上,人影一动,蓝静手中的匕首就插中阿都沁夫的左肩,让之惨叫声更渗人。
“不是说了别动吗,再敢轻举妄动,下一刀就是他的心脏。”
阿都沁夫疼得涕泗横流,忙喊到,“都别动!都别动!”
蓝静把匕首给了安振玄,踹了踹仍在昏睡的韩绪,对方纹丝不动,蓝静翻了个白眼,夺回匕首,一把揪住阿都沁夫的头发,把人质转到自己手上,匕首架在阿都沁夫的脖子上,对方比蓝静略高,只能弯着腰,仰着脖子,跟个脱毛的鸡崽,受限于一个小姑娘的手上。
“你去把他背起来。”
安振玄无奈,背起韩绪,蓝静手持人质,逼退众人包围圈,往马场围墙走去。
马场众人虽不敢上前,却也没轻易让蓝静等人离开,保持着距离,跟着蓝静等往围墙挪去。
草原偌大,凭蓝静几人,带着个残废的阿都沁夫,想安全逃出不太可能。
安振玄靠近蓝静耳边,“怎么办,这么多人,我们怎么逃?我们一人带一个累赘,就是快马也跑不掉啊。”心中腹诽,“你那个管家小润也是,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见踪影。”
蓝静挑眼看他,“谁说我要逃了,不过你说的是,小润动作也太慢了。回头,定扣他月钱。”
安振玄诧异,“那你是说……”
忽而,围墙外的眺望台燃起了红烟,片刻,围墙木门打开,从外冲进了数十个持枪械棒棍的中原壮汉,为首正是小润。
不大会,马场的人全被捆绑起来,那数十名壮汉分批看管和搜索漏网之鱼。
原来蓝静早有安排,路上小润早就趁机做了记号,那数十名壮汉在他们后头潜行,白日韩绪瞧见的,便是小润趁着如厕留的记号。
耽误这么久,皆因那眺望台,数十人目标太大,只能夜里潜行靠近,小润趁机潜出,趁着换岗的机会才拖延了一下,最后还是被发现,让守岗人发出信号,所幸马场内,众人被蓝静拖住,那数十人才得以进来。
安振玄不禁感叹,“你竟然都算好了。”只是,若是单纯的买饲料,为何会提前安排支援,目前的形势,蓝静是完全控制了马场。
“小润,挑几个人,分开审问,务必今晚把他们的嘴撬开,尤其那几个打手。”她踱步道半死不活的阿都沁夫面前,“至于这个,他辱了我,不必留了,他嘴里的东西我也不想听了。”
小润还未有反应,候在一旁的两壮汉一起气急了,当即对阿都沁夫拳打脚踢,嘴里嚷着,“你个狗东西竟敢辱我们姑娘,姑娘,我替你宰了他!”
安振玄觉察到一丝隐晦的亲昵。
蓝静摇摇头,环顾四周,看到了被绑在角落的农娘。
寒光一闪,麻绳齐声断裂,蓝静朝农娘伸出手,手中是那把砍断阿都沁夫手的匕首,“我给你个机会,你可要亲手杀了他。”
农娘愣了,她的手能弹得出银瓶炸裂的干戈战意,却从未有过杀意,众目睽睽之下,百足之虫死而犹僵,阿都沁夫的死一旦传出,蓝氏女蓝静不会怎样,但她却有可能遭到报复,可枉死的阿爹,卑贱雌伏他人的自己,动辄辱骂屈打自己的谟羯人,李刀被硬生生砍碎的手,无可奈何的命运,一幕幕摧毁着她。
她一把夺过蓝静的匕首。
“我要杀了你这个畜生!”从胸腔发出的嘶吼,悲愤,痛苦,宣泄。
农娘冲向阿都沁夫,双手握着匕首,一下又一下刺向他,血液溅射到农娘的手上,脸上,身上,直到很久,她才停下匍匐在地上,大声嘶吼,痛哭,平日里婉转悠然的歌喉消失匿迹,只剩如老妪般沧桑的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