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茗，你给我滚过来！”

下午一点四十。刚从写字楼外面吃完饭回到办公室的钟茗被一声大吼吓得打了个哆嗦，把本来要拐去洗手间的脚抽了回来，转身走向了这声巨吼的来源之处，他们大部门总监老杜的办公室隔壁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老杜带着项目组的人员正在开会。项目组里有负责他们下一期要推出的一款游戏的所有工作组里的高级别成员，各自在项目例会上跟老杜汇报进度，共享信息，并制定下一步计划。

钟茗跟那两个同在开发组的同事比较熟一点，他们现在坐在老杜的旁边，一个低头看地，一个抬头看天，显然都是已经被老杜骂过了。

老杜也是做技术出身，后来才走了管理的路。正因为有技术背景，看得懂代码，他对开发组的工作指手画脚多过于其它组。

“你给我说说，这是什么？”老杜用激光笔的红点指着投影幕布的右上角问钟茗。

幕布上投放着游戏效果演示，红色激光点指着的地方是一个人物的头上顶着一个大写字母“E”。

“E啊。”钟茗惜言如金。

用她合租室友的话来说，她时至今日仍能在职场存活，靠的完全是她牛掰的学历背景和过硬的技术。哦，可能还有年轻抗造的身体。

“我不识字吗？我不懂英文吗？”老杜的音量一句高过一句：“我问的是这个‘E’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加个这样的鬼东西干什么？”

“E人啊，老大你不知道吗？”

钟茗的反问让坐在旁边看地板的同组伙伴沈哥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杜的眼刀扫了沈哥一眼，他立马抿紧了嘴唇，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刚才在看天的另一个开发组成员也是组长李文明清了清嗓子，说：“钟茗，我们刚才跟老大说过了这个是你的创新想法，所以你给老大解释一下你加这个东西的初衷和你觉得它有什么好处。”

“哦。”钟茗本来想看下旁边有没有椅子，想坐下来好好讲讲，但发现老杜并没有要让她坐下的意思，只好站着说。

“这是十六型人格测试的标志，十六型人格测试也叫MBTI，它把人的性格分为十六种类型，由四个维度上的不同偏好构成。这个人头上的E代表外向型人格，这说明……”

“停！”老杜一拍桌子，全体与会人员都震了一震。

“你告诉我，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它能让游戏里的人一眼就分辨出对方的性格类型。”

“然后呢？”

“他们可以判断要不要跟对方成为好友……”

“成为了好友又能怎样？我们这是互相杀死对方的格斗游戏，不是相亲APP！”

“但……格斗游戏就不能交朋友吗？”

“……不是不能，是没必要。你浪费时间去做这个东西干什么？”

“没花太多时间……”

钟茗没说完，但老杜的脸越来越黑。

“你什么时候能不顶嘴？自从你来公司两年，一次，哪怕是一次，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只做我们商量好的东西，不要异想天开加一些神神叨叨没用的东西？”

“没用吗？我觉得挺有用的……”

老杜又一次打断了她，一句“去掉这个鬼东西”把钟茗后面的“还可以判断是否可以组团”给拦截了。

钟茗还想据理力争，但李文明拉了拉她的衣袖，指了指他笔记本电脑上的日历。钟茗秒懂，项目时间紧迫，老杜很怕她花时间加这些东西而忘记了其它核心功能的开发。

钟茗看到李文明一脸的哀求，在心里对他昨天看到这个“E”字的时候满脸赞赏而现在却轻易屈服的行为有了一秒钟的鄙夷，但只能老老实实点头，打算出去改。

钟茗走到门口的时候，老杜却叫住钟茗：“你头上顶的是一坨屎吗？给我染回去！”

钟茗一头奶奶灰的日系碎短发，眼睛前面的刘海全靠眼镜支撑着，头顶乱得跟鸡窝没差别。

钟茗冷冷地说：“没空，要我改代码就只能改代码，要我染头发就没时间改代码。”

沈哥在桌子底下给钟茗竖了个大拇指，钟茗假装没看见。

老杜被气得差点又拍桌子，但想到那岌岌可危的项目Deadline（最后期限），决定放钟茗的头发一码。

钟茗拉开门想要出去，但又被老杜叫住了。

“还有事？”钟茗脸上表情似块木头，看不出喜怒，但敢用这种语气跟老杜说话的人，他们组里也就她一个人。

老杜很想干掉这种软硬不吃的程序员，虽然他只强硬命令过下属，从来没有好声好气地沟通过。但迫于项目进展的压力，他现在也只能忍气吞声。况且钟茗技术不差，是组里数一数二的技术骨干，除非他希望自己今年的KPI（关键绩效指标）完不成，否则暂时还干不掉任何一个不听指挥的人。

“你过来。”老杜招手。

钟茗转身走过去，才走到一半，老杜从后面墙上的书架上拉了一本书下来，直接丢给了钟茗。

幸好钟茗眼疾手快，那书砸进她怀里的时候赶紧伸出双手抱住了。

“给我好好看看，下周例会你来分享读后感。”

钟茗听见旁边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低头看怀里的书，封面上赫然写着《代码整洁之道》。

什么跟什么呀，多加一个功能代码就不整洁了吗？怪不得老杜要转行做管理，大概是技术不太行，钟茗想，然后咬了咬牙，却什么也没说，抱着书面无表情出了门。

五个小时后。

钟茗按照老杜的要求改完了代码，在办公室的座位上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个呵欠，瘫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