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若是一人无依，想找份活儿时，便拿着这铜牌，去离城门最近的那家布局，将铜牌出示与他们掌柜，告明来意，他会帮你将进都文书准备好，送你入都来找我，我起码能让你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见楚羽还是不收，她转向婶子；“她不收，你替她收着吧，不是视她为女儿吗，总不想自己死后她无处可去吧。”

说完这话，略看了楚羽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楚羽看婶子拿着铜牌，相视无言，不再话下。

这天夜里，婶子开始呕吐，高烧的有不省人事，帮婶子清理好后，想去庙外给婶子煮药，被婶子拉住，吩咐楚羽，帮她将那套厚棉衣裳给她换上，楚羽虽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可还是照做了，穿好衣服后，又将自己的破包袱拿出来，小心的卷进一床破席子里，找来根麻绳将席子绑好，拉着楚羽出门去了。

楚羽疑惑，“婶子，这大半夜的这是去哪儿啊？”

婶子笑笑；“别问，带你好地方，我找了很久呢。”

这晚，天空很亮，月朗星稀，月圆如银盆，照在雪地上，反着淡青的柔光，不用火把，眼前也是一片清明。

走了许久，走到一棵枯树根旁，婶子停下里，将席子打开，拉着楚羽就地坐下了，楚羽看着这地方，觉得十分眼熟，回忆里片刻，想起来，这不是那个楚羽倒下后被婶子救了的地方吗，来这干嘛？

婶子问；“你还记得这是哪里来吗？”

“我就是在这捡到你的，我到这里来的那天，原本是想在破庙附近的雪地里挖了雪煮水喝，可突然不知从哪条出来一只野兔子，我好久没在雪地里见过野味了，就想把它抓了，拿回去煮，可这兔子跑的特别快，怎么都抓不住它，我一路追赶，找了好久，最后它就消失在离着棵树不远的地方，我正四处查看时，看见了你躺在在这颗树下，奄奄一息，迷迷糊糊的看见了我，抓着我的腿喊娘，嘴里喊着：“娘，阿羽冷，救救阿羽，阿羽还没到雍都呢，阿羽不想死。”那时候，我特别相信你就是我女儿回来了。”

由于高烧，月光下，婶子面色红润，眼神炯炯有神，拉着楚羽的手，热的发烫。婶子将那个破包裹打开，里头是一双还没做完的棉鞋，婶子摸着鞋子；

“这是我给我女儿做的鞋子，她那时闹着过年要穿新鞋，鞋还没做完，人就没了，我把它带来了。阿羽，我熬不过今晚了，等我死了，将这鞋和我放在一起，就把我埋在这颗树下吧，老天对我很好，我的女儿死了，又给我送来一个女儿，这里大约是个风水宝地。”

婶子说完，摸了摸着身上的棉衣，叹口气，从怀里掏出铜牌，塞到她手上；

“阿羽，我死了，可以去找自己的女儿了，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别看你瘦瘦小小的，好像谁都能欺负你，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其实，一副热血心肠，心又软，脾气又倔，认定的事儿，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听婶子的，去找白天的那个夫人。婶子也想通了，这乱世里，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又不能吃，这都是那些坏人们，怕女子们生出无所畏惧的勇气，伤了他们的利益，给女子们下单套儿。今日听了你说的话，我才明白过来。人生在世，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们这些不甘心死于灾祸的穷苦人，好好活下去，”

楚羽抱着婶子，替婶子擦去眼角的泪，听着婶子给自己唱歌，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再后来就听不见声音了。她怕婶子冷，用席子将婶子裹好，才弯下身挖坑，婶子死了，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婶子让她好好活着，应该也不想让她哭。

走回破庙的路上，又只剩下她自己了，总是这样，每次好不容易生出了希望，转眼又没来。

身边的所有人都让她好好活着，每个人都疼她，爱她，都会为她设想好她的人生，要她这样，要她那样，可没有一个人问过，她想怎么样。楚羽很清楚这些人有多好，所以没法儿怨她们，从前的日子里不能怨，因为她们说，这么好的世道，你到底有什么可怨的，你过不好，还不是因为你自己。现在就更不能怨了，亲眼看见，感受过这里的一切，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顽强而坚定的生存着，从没有人会质疑为什么活着，她们将活着变成自己于这乱世中的信仰，只要好好活着，哪怕苟延残喘也好。她有哪来的的资格，高高在上的指责她们活的不对呢。

在破庙里，靠着剩下那点粮食，她硬是躺了七天没挪窝，脑子里不停的在想，自己，自己一个人能做些什么呢？做些什么能让自己一个人也能活下去，不用依靠别人，自给自足。她不想再去遇见任何人了，她怕，怕他们和缘分太浅，怕自己入戏太深，最后他们离开时，伤害的是自己。可是，想了七天，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发现，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太大，好多事情以自己的能力根本做不到。在这个农耕时代里，别说即是乱世有逢灾年，就是太平盛世，自己也属于是，干啥啥不会，要啥啥没有。

楚羽深叹了口气，感慨道：“开局太糟，后患无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