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记错的话,这雪下到今日,应该小半个月了,现在却停了,看来是个好日子。
虽然天气阴沉,但好在不会遮挡视线,屋外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整片原野都被大雪覆盖,庙外,雪地的两旁扎了两排不太齐整的帐子,好些都破了洞,被风雪压的,感觉轻轻一折就就塌了,就像梦里的楚羽一家逃荒时扎的那种,看着就很简陋,难怪他们要抢破庙的位置。
她们走到很慢,婶子不停的问她问题,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走了多久到的这里。楚羽现在的记忆非常混乱,除了名字,什么也没回答,因为她什么都不能确定。
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同她们一样赶去城门等着施粥放粮的灾民,穿着衣衫褴褛,那衣服即使打补丁都无处下针,饿的面黄肌瘦,佝偻着腰,快步往前追赶,每超过一个路人都能从他们脸上看到窃喜,似乎这样就不会被死神追上。
寒风吹来,扬起一阵雪花,冻的楚羽直到寒战,她低头一看,自己衣着和难民别无二致,腊月里,脚上甚至穿的是婶子给她换上的草鞋,且自己病的那些难民严重的多。
此时楚羽才意识到不对,可自己跑不了了,这个地方,要活下来,难度不小。
城门口前二三里地,居然有几条市集,客栈,食肆,布行,医馆,当铺,喂养·买卖牛马到牛马行应有尽有,只是都不属于平民百姓,尤其是灾民,城门到是没有想象里巍峨高大,约高两丈,用泥土混着沙石夯垒而起,门口左右各设一排房屋,每排五间,要进城门者,需拿着有自己所属地方府衙签印过所及证明文书进房依次查验后通过城门旁的两道偏门放行,仅有证明身份的官凭是无法进入的,如今灾年,许多逃难者想借机混进城内,查验身份比往年严苛许多,若非军机大事或王公贵臣进出,平常时候,是不开正门的。
今日是除夕,听婶子说,出征兖州剿匪的一支军队得胜回城,为迎接军队,所以今日才城门大开,施粥放粮。楚羽想起之前在蜀地的杀匪抢人的士兵,对这个国家的军队管理建设十分不以为意,他们凶残,莽撞,似乎没有任何军纪对其约束,简直是无法无天。
到城门时,排队的灾民已经快到市口了,但还要两个时辰才到正午,婶子怕她体力不济,将她放在街市口一处防风的墙角,让她在此处休息着等她,她先去排队,一会时辰到了,她再去找她。
楚羽确实十分疲累,这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现今又拖着这个半死不活的身体,倒不是嫌弃她。只觉得她生前该是受多少苦,跋涉千里来到这里,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就只为活下去,要是她们不出来逃难,在家乡,哪怕也会死,起码不至于这么狼狈,还能和她的家人死在一起,不好吗?她不是很爱她的家人吗?虽说答应了她,要替她好好活着,但也确实想不明白,这人世到底有什么可值得眷恋的。
正苦思冥想时,一片雪落到她脸上,她仰头望天,柳絮般的雪花正洋洋洒洒往下落,楚羽从前大约没有见过雪,看见大雪飘洒,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手臂上,衣服上,她兴奋的伸出手接雪,起初,雪花碰触到她的掌心瞬间便化了,慢慢的手心积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她激动的顺着眼角落下泪来。
此时,远处一位骑着战马风尘仆仆,一身戎装身披黑色狐裘,身型健壮·皮肤黝黑·五官明朗,二十出头的少年将军在集市外下马。下令让其士兵下马整理仪容,步行入城,莫要冲撞百姓,入城前将身上剩余粮草分发给灾民。
集市口,少年正向路边乞丐分发粮食,抬眼瞥见路口转角处半躺着一个衣着单薄,瘦瘦小小,皮肤冻伤溃烂的乞丐,捧着双手不知是在接雪还是乞讨,他走近一看,乞丐眼角虽挂着泪,却笑意盎然满眼明媚,双手盛着一捧雪花,没有半分卑下求乞之意,他顿时觉得内心气血上涌,歉意万分。
楚羽正赏着雪,不知从哪冒出个士兵挡住了她说视线,有些不耐烦,收了笑意看向他,想让他离开,正欲开口,那个士兵拿出几个面饼放入她正接雪的手中,转身要走时,又返回头,满脸歉意的将身上的黑色狐裘大氅脱下轻放至她怀中,蹲下身同她说,
“身为国家将领,却未能呵护好百姓,让其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是他们的失职,为官者为国为民,为将者保家卫国,我们也未做到,对不住你们,但请坚持着活下去,别丢失了希望,好吗!只要我在一日,必不会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说罢,站起身走至街中,朝着众人鞠躬行礼,才牵着马转身朝城门走去。
楚羽望着他英武坚定的背影,在飞雪中走入城门,直到身影被人群淹没。脑海里闪出些画面,从前她生活的地方,好像也有过这样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