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暄拉住我的手,大步走出了浣莲阁。我不安地回头,见陆才人也急急忙忙退了出来,朝我使了眼色让我安心离开。
我任由他拉着手,走在长街上,路过的宫女和内官都垂首跪拜。我不明白迟暄为何比我更加急于反驳皇后,便问:“皇后娘娘责问臣妾也是应该的,陛下方才那般护着臣妾,怕是会惹皇后娘娘不开心呢。”
迟暄放慢了步子,侧过头,看着我,有些歉疚道:“思合,这事本不是你的错,是皇后自己自责没有保下皇子,如今脾气才急了些。”
我垂着脑袋。今日,我穿了葱白的抹胸裙,鬓间垂挂着珍珠步摇,顺着步摇可见雪白纤长的脖颈,和胸前隐隐的雪色。我低低道:“皇后娘娘是不是一直对太后舍子保母心有芥蒂,臣妾又是太后的外甥女,所以才……陛下,臣妾是真心希望皇后娘娘能够母子平安的。若是有子女承欢膝下,这宫里也多些笑声。”
闻言,迟暄的嗓音更加柔和:“思合,你入宫已有四月,是我一直冷落了你,今晚,来陪陪我,可好?”
闻言,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又听闻他低笑一声。我的耳朵应该又红了吧。
一路送我回麟趾宫,迟暄便离开了。天气炎热,我已是香汗淋漓。回到殿中纳凉片刻,便用了晚膳。晚膳过后不一会儿,汪公公就来传唤我今夜侍寝了。
这么快?我低下头,叫上侍女,跟着汪公公上了肩辇,出了麟趾宫。
那肩辇四平八稳,我的心砰砰直跳,只觉肩辇中闷热不堪。撩起帘子,已经到了清心殿旁边的一个院落。
“贵妃娘娘请下辇。”汪公公尖声尖气道。
陌生的宫女迎我入了那宫殿,一片热气升腾。白气下,一泓清池涟漪阵阵,光洁的池壁雕有富贵牡丹,花蕊吐出汩汩流水,冲开水面的浅绯色花瓣。这是要沐浴更衣么?
宫女们皆着薄衣,俯首间胸前隐隐可见春色。她们领着我去帘后脱下衣裙,束起我的长发。我迈入水池,微热的水淹没了我光洁的脚背。我动了动脚丫,小心地向深水处走去。
走到池中央,我的脸被水气蒸得发烫,我不管头发是否沾水,索性整个人沉入水底。池底有起伏的花纹,是清波雪浪,还有神女踏浪而来,眼尾狭长。水光潋滟,我潜在水底,向别处游去。尽头有一狭窄通道,我小心翼翼溜过去,又是一番新天地。
百鸟齐飞,花团锦簇,一只巨大的神鸟振翅欲飞,眼珠子用血红玉石做成,光滑明亮。我伸出双手,碰到池壁,沿着花纹向前游走。尽头又是一处更为狭窄的通道。我慢慢移过去,光亮大开。祥云团簇,红日初生,云雾间隐见金鳞并列。这边水温也更高些。我怕我到了不该去的的地方,于是往回游。怎奈那通道实在太窄,我一时间回不去,忍不住浮上水面换气。
一睁眼,此处已不是我来的宫殿,这里装潢肃穆庄严,光线明亮,头顶星辰闪耀,却是用各类宝石充当。有一龙头凸起,水声哗哗作响。氤氲中,四下无人,我恐侍女寻不到我,又钻下去回到之前的地方。
回到神女池,岸上的宫女正在找我,我笑道:“方才在水下看了会儿风景,你们别急。”
此时,岸上迟暄身着白衣徐步踏来,他长发稍束,披散身后。腰间金镶玉华美腰带,松松系着。我咽了咽唾沫,往水里沉下一截,低头道:“陛下。”
“你看你,头发全湿了。”他温柔责备道,“快些上来罢。”
我直直地盯着水面,不敢抬眼。恍神间,他已离去。宫娥托着衣物上前来。我一咬牙,翻上岸,那些姑娘急急忙忙上前为我擦拭,穿衣。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衣裳,只是一层薄纱,软烟罗束腰,提腿迈步间可见双腿。我的头发被仔细擦拭,奈何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只得用发带松松拴了,垂在腰间。
镜中,迟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一直望着我。我心慌意乱地瞥了他一眼,便眼观鼻鼻观心定在那里,心里回想着芜宛姑姑素日教我的那些,竟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了。
良久,宫娥退下,他上前来,扶着我的肩。透过一层轻薄的纱,我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我站起身,纱衣滑过腿间,我与他面对面站立,目光所及只到他下巴。原来他比我高了一个脑袋呢。
他牵起我的手,笑着在我耳边低语:“思合,你真美。”
口中呼出的温热气息传来,我一阵颤栗,伸手挠了挠酥酥痒痒的耳朵,又低了低头,任他牵了手往外走。
我没有穿鞋,地板凉凉的,我便止步不前。他转过身来,只见我低头看着脚丫,又尴尬地朝他笑了笑,小声道:“臣妾忘记穿鞋了。”
他揽住我的肩,将我打横抱起。胸前的轻纱滑落,我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勾着他的脖子,恶狠狠道:“不许乱瞧!”
“思合,你我即将结为夫妻,何须遮掩?”他目光熠熠,今日他的双眼是一双充满力量的眼睛,就算被很好地控制,我也感觉得到里面的波涛汹涌。
“你不许看!”我伸手蒙住他的眼睛。
“思合,你蒙了我的双眼,我如何带你回宫?”他无奈道,脚下却是不停。
呀,柱子!我搂紧了他,他却如长了眼睛在头顶一般,轻巧避开了。看来,迟暄早已熟悉这里的路,闭着眼睛也能行走。我抬头,头顶牌匾上“同心长生”四个大字高悬。
转眼间,已经到了一个宽敞华美的宫殿。香烟缭绕,轻纱浮动。柱边立有金凤烛台,殿中央凸出一圆形高台,四周是流水,在玻璃下淌着。中有圆床高卧,锦绣生辉。
他稳稳走到床前,将我放下。我的手离了他的眼,整个人就这样平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他睁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如初见乞巧那夜秦淮夜空中绽放的华丽烟火。
此时,身上的薄纱轻轻滑落了,露出一抹雪白的肤色。不知怎的,我的身上有些发烫,不安地挪动着身子,纱衣也整个滑落了。迟暄俯下身来,亲吻我的额头,我的鼻尖,我柔软的双唇。
男女之事我纵然在画册上看过多次,只是如今真正实践之时还是异常拘束。迟暄一遍又一遍地安抚我不必紧张。
恍惚间,圆床正对宫室顶上一个巨大的含珠龙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它的双眼似有魔力,我眩晕着,伸手想抓住什么,另一双手与我十指相扣,紧紧相握。头顶全是星星,是新年夜空的焰火,弹指刹那,灯火绚烂。我不知道,是谁的梅花灯,晶莹剔透,是谁的竹篙拨弄着漫江春水,是谁的糖葫芦,又滑又甜,谁的眼珠子藏在荷叶间,忽隐忽现,又是谁的歌声从高楼飘出,姑娘,点几出吧……
不知过了多久,精疲力竭后,我与他皆躺在柔软丝绸床单上。身上传来轻柔触感,是迟暄为我盖上了夏被。我自然而然地沉浸在这丰沃的幸福甜蜜之中。或许帝王三宫六院是不可避免之事,亦或许他对每个新册封的妃嫔都如此。或许因为我的身份,他格外恩宠一些。可他在皇后面前那般维护我,欢爱时又待我如此体贴,万般无可挑剔,我还能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