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总是看不清自己的样子，哪怕对着镜子。

--左眼

天微微亮，王明就起床了。他从宿舍楼下坐校巴到学校门口，再乘公交车到费南人民医院。没想到扑了个空，护士告诉他：“病人早上坚持要出院，我们拦不住，只能由她去了。像她这种情况，现在不留院护理，身体只能更糟。”说着，护士摇了摇头，不停地叹息。

王明连忙从医院出来，用左眼看了丁丽娟妈妈的行踪，转公交车回其住处。若不是下午有课，他肯定不会这么着急。

费南的交通非常发达，虽然禁止摩托车进入城区，但是穿梭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公交车多如牛毛，搭乘方便，价格便宜，是城里人最佳选择。但与此同时，也衍生另一个问题，那就是等红绿灯的时间过长，看似顺畅的交通，无法解决上班族一早挤公交的尴尬处境。

一些蜗居在城郊的上班族，早上六七点开始坐公交，到城区已经八九点了，人困马乏，却又不得不为之。

王明进学校不久，就听说一些大学毕业的师兄向老师诉苦。以前他还没有这种感觉，现在却有体会了。但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下午还有两节课，王明正担心着能否赶回去。

果然，到了丁丽娟住处楼下，已是晌午。王明从附近的水果摊买了一些苹果，上了狭窄的楼道右转，便看见一扇破败的木门。他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便轻轻推开，看见丁义辉跪在母亲床头，呓语般说道：“老妈，李秘书是个好人，昨天他帮我们募捐了不少钱，你看，这里足足有3万块……娟娟留给你的钱还有吧？你看放在哪里，我给你找出来凑在一起。”

“不用了……”老母亲肖蓉侧卧在病床上，背着丁义辉，以微弱的口气说道。

“妈……娟娟已经死了，我不想连个妈妈都没……你为什么不把钱拿出来，你还不相信我吗？现在，只剩下你我母子相依为命了。”丁义辉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肖蓉没有吭声，但她隐约听到儿子在哭泣，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泪水洒在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我知道的，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娟娟在的时候，也劝你不要相信我……我不怪她！只怪我自己没有用，保护不了你们！我是个窝囊废！！娟娟死了，你现在又病重，我没有能力帮你们！不如我们一起死了算了！呜呜……”

“不，我的好儿子，不要这样……”肖蓉听到丁义辉这样说，心马上软了，从床上坐起来抱着他痛哭。

“妈……你要相信我……我朋友能弄到一台血透机（血液透析机），二手的，外国进口货，只要5万块，以后我们都不用上医院，在家里就能给你做透析了。”

“真的吗？不会是骗人的吧？”

“不会的，那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如果娟娟在一定会答应这件事的，你看买一台，好不好？”

肖蓉看着儿子真诚的目光，似乎看到丁丽娟的身影，心里不由得燃起了希望。于是，她把枕头翻过来，拉开拉链，伸手在里面捣鼓了一下，便抓出一大沓钱。

她将那些皱巴巴的钱放在床上，那槁木般的手指张开，颤颤巍巍地整理着钱。她披头散发，在银色与黑色相间处，两只黄豆一样瘦小的眼睛注视着那堆钱。她嘴巴翘起，嗫嚅着要说什么，可终究没有发声。她伸出僵硬的食指，伸进唇沿舔了舔，用那沾满唾液的食指数钱。

她从一毛钱开始数起，那些钱带着灰粘着油，有些像被孩子剪碎的花纸，有些还带着腥味。她数得极其缓慢，直到那些小钱都数清了，速度才变得越来越快，因为剩下的都是百元大钞，虽然也被塞得皱巴巴的，却依稀能看见这些钱之前的光鲜亮丽。

“儿啊，你拿着这3万，加上李秘书给我们凑到的钱去买吧……我真的不想让你负担这么重，但是我又希望能够看到你给我生一个大胖孙子……娟娟已经不在了，我必须坚强，不然对不起她，她为我们这个家付出的实在太多了……”谈到这里，肖蓉再次哽咽。她别过头时，眼角余光恰好落在门口，便看见王明杵在那里。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