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死得极为平静。
一个既不受宠又没有子嗣的小妾,展府不想惹出些流言来,便连丧事也是草草了事。八岁的展霞明却不肯,在她母亲下棺时求展望春去报官府。
大夫人怜爱她,替展霞明好声劝说着展望春,展望春自是不肯,骂她胡闹。
后来展霞明便唤大夫人叫娘,那亲昵温柔的样子叫展望春欣慰不已,这才对这从小未曾关切过的庶女稍稍好了起来。三位兄长和姐姐虽仍是待她冷冷的样子,却也不再捉弄欺负了。
没过多久,后院那间简朴落魄的厢房便被拆做了柴房和茅屋,夹竹桃也被连根拔了去,自此二夫人便彻底消失了。展霞明只是笑着,略为惋惜那株夹竹桃。
半个月前,展望春和正室在睡梦里被人杀了。
展家三郎与管家有染,为夺展家家业故设下愚计,意图栽赃大郎。东窗事发后,三郎在厢房内自刎而死,去时披麻戴孝,似有悔意。管家连夜奔逃,在城界处为妖将所擒,死前仍不知悔改,污蔑展家二女。
偌大一个展家,竟只剩下了年仅十八的展霞明和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夫人。
青葵城的老百姓一时唏嘘不已。
黑乎乎庞然大物温顺地用它的脑袋拱了拱颜儒胥的肚子,巨嘴里发出舒适的呜咽声。颜儒胥满脸享受,悠然斜躺在榻上,一边看着书一边摸着巨兽的大脑袋。
“阿毓姐,这玩意还挺可爱……”唐佛如不时过来摸摸裂铁毛茸茸的身子,不由感叹着。
巨兽听她这般说似乎有些不满,挪了挪身躯表示抗议。
“什么玩意,人家叫扁七。”颜儒胥懒洋洋地白了眼唐佛如,又眯着眼宠溺的揉了揉巨兽的脑袋,笑道:“对吧?”扁七疯狂点头,摇着大尾巴又向颜儒胥挪了挪,险些扫翻几张桌子。
“哇,还有名字呐……”唐佛如两眼冒出星星来,张开双手就扑在了扁七的背上,几乎要陷进它的毛发里。
重毓坐在一侧黑着脸看着他们,一时无言。
那夜本以为死到临头时,那头裂铁突然移着它庞大的身子向重毓走了过来,伸出它那巨大的爪子接住了重毓,用牙齿轻轻咬断了诛仙索。直到它温柔的用鼻子拱了拱重毓的脸,她才突然想起来。
这是玄稚的魔兽,扁七。
尚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时,玄稚便听常年驻守西烛(南接云河肆水)的大将军孙无衍提到过唐寒栖。
同是十六七岁,凭什么人家早早地名扬上界了,他还在私塾里和先生斗嘴?于是玄稚有了一个远大的理想,便是有朝一日与唐寒栖一战,将他揍到求饶。
这就是扁七名字的由来。
只可惜,蛮涯王允他上战场时,同他不死不休的却是重毓。所幸玄稚没改扁七的名字,扁毓可不大好听。
想到此处,重毓不禁一笑。
扁七既然在此处,看来这人还真履行诺言了。如今碰上,倒算是有缘。
正午时,客栈里躲进来几位红袖罗裙的姑娘避雪。
许是扁七收了它那瘆人的獠牙的缘故,这几位见了扁七却不大害怕,反倒颇有些想要逗逗它的意思。颜儒胥见了忙嬉皮笑脸的将满脸不情愿的扁七推了出去,一边同她们攀谈起来。
“白瞎这厮读这么多圣贤书。”唐佛如朝颜儒胥做了个鬼脸,向重毓揶揄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重毓附和着。
唐佛如忙摇摇头,“我看是旺财改不了吃屎才对。”
两人在一旁有说有笑地挤兑着颜儒胥,那边的姑娘却有一个突然大叫了起来,惹得客栈里的人全朝她们看了去。
“这不是方才告示里看到的大狗吗?!”
剩下的姑娘们面面相觑了一会,突然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但见她们鬼鬼祟祟的朝彼此做了些手势,随即忙交了银子跑出了客栈,独留下颜儒胥一人在原地呆站着。
不知是为了安慰颜儒胥还是劝慰自己被人当成大狗,扁七泪眼汪汪悲怆地抬起爪子来轻轻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客栈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扁七!”
重毓不由一愣回头看去,却和那人意外地对上了眼。
“女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