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出远门,短时间不会回来,得先交代一些事。
手在腰间如意袋一摸,摸出两根金香,右手捏住,左手使个傩手诀,口中轻声念道:“大傩敕令:焚。”
大傩法咒是所有傩师都会的通用法咒,也是血脉异术,只有傩师能用。
最常用的是十个字咒,分别是:傩,定,封,禁,镇,隐,焚,愈,缚,裂。
这些法咒没有繁杂的咒辞,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借由大傩敕令发出,便可借大傩之名成法。
咒声落,金香燃。
他持香朝着两门神拜了拜,将香插入了楹联下方的两个香炉里,香炉摆在楹联下的两个小桌上。
“我要去武陵州一趟,大概要去三四年时间,家里就拜托两位了。”
“这段时间所有委托都不接,家里若有急事,就用梦香托梦告诉我。”
徐让说完又使了个傩礼。
门上水波声起,传出两个沉闷的声音,“喏。”
话音一落,门神画上有水流溢出,在门环上缠绕凝结,化成了一把半透明的大锁。
锁一上,整个小楼仿佛多了一层水光萦绕,变得朦胧迷糊起来。
周围的地上溢出薄雾,渐渐弥漫开来。
徐让布置好一切,从如意袋摸出一个小木匣,打开匣子取出一片生有云纹的白色树叶。
他将树叶放在嘴中咀嚼几下,又张口一吐,吐出一片白光,白光落地,膨胀,化成一团白色云彩。
他踩在云团上,感觉像是踩着棉花,软软的,却不会往下掉。
随着他念动御风咒,清风环绕,将他连人带云一起托住,然后吹走了。
巫山有神木,名为停云木,这树摄取巫山云气而生,其叶生有云纹,沾了水就会化成云朵,可以载着人飞行。
不过这云是巫山云气所化,只能在巫山十二峰之间飞行,不能出巫山地界。
徐让也不是要踩着它离开巫山县,而是要去聚鹤峰租一只仙鹤,骑鹤东去龙昌县。
巫山有十二峰,分别为登龙、圣泉、朝云、神女、松峦、集仙、净坛、起云、上升、飞凤、翠屏、聚鹤。
十二座山峰被长江一分为二,前六峰在北,后六峰在南。
北六峰住着的是巫师,巫医,卜师,都是巫山神女的虔诚信徒,来巫山学习巫法,学成可得赐“巫”姓,被称为内三门。
南六峰则住着蛊师,偃师,傩师,他们出自巫门,却已经自立门户,算是旁支,被称为外三门。
外三门的人要留在巫山,是要给钱或者帮神女娘娘做事的。
鹤翁原是蛊师,练的是鸟蛊,精通驯禽养鸟之事,一直住在聚鹤峰帮神女打理鹤园。
这一住就是七十余年,他如今已经一百多岁了,养了七十多年的鹤,早已经和群鹤心意相通,成了家人。
这只鹤王足有一丈多高,站在一群仙鹤之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了,在他面前却是十分乖巧温顺。
他此刻正在给鹤王清理脚上的死皮,他还有弟子住在鹤园,但这只鹤王只有他一个人能碰。
“马上就好了,弄完了给你吃糖豆,听话啊,乖了。”
鹤王单脚立地,站着不动,却低头蹭着鹤翁那根昂起如鹤头的发辫,模样很是亲昵。
就在这时,远处天空飞来一片白色云朵。
别的仙鹤还没发现,那鹤王却发现了,它作为鹤群的王,立刻警惕地扬起脖子去看。
鹤翁养鹤多年,从鹤王的动作便知有人来了,他转身去看,看到是停云树叶所化的云朵,便知道是巫门自己人。
也没有在意,正要继续给鹤王清理脚皮,完成最后的工作。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惊恐的鹤鸣,接着便被一只巨大的鹤脚踹倒在地。
他倒在地上,像是愣住了,接着抬头看着鹤王,满脸不可思议。
那鹤王却没管他,只煽动翅膀,惊叫着飞了起来。
整个鹤园的鹤都它的叫声惊动了,一起叫了起来,然后展翅跟着它一起飞走了。
有年轻弟子听到外面的动静,不明缘由,从屋里出来一看便惊住了。
园子里刚才三十多只鹤,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地鹤毛。
他看到鹤翁倒在地上,立刻上前搀扶,“师父,你不要紧吧?鹤怎么都飞走了?”
鹤翁任他将自己扶起,没有说话,只是捂着胸口,呆呆地看着早已飞远的鹤群。
“鹤儿,我的鹤儿,你怎么会这么对我?”
他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胸口隐隐作痛,那里就是鹤王刚才踹过的地方。
“鹤翁前辈,你这鹤园出什么事了,刚才那么多鹤,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全都飞走了?”
鹤翁听到这说话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回头一看,便看到一个年轻的道士从园门走了进来。
这个道士穿着打着补丁的道袍,斜背着一柄嵌着宝玉的剑,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然而道士的眼睛却是木讷的,死寂的,带着一种奇异的死灰色,就像蒙着两片乌云一般。
鹤翁一看到这双眼睛,耳边隐约听到了一声雷鸣,顿时打了个激灵,从那迷茫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接着他指着道士大骂道:“好你个雷公老儿,天天在那山上引雷吓我的鹤也就算了,今日竟然敢上门来吓唬它们,难怪它们会那么对我,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