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晓明一如既往地沉着和从容,收拾书本时,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了正在关窗的牧云。在那透明的玻璃上,牧云的身影与他的形成了错位的映照,一远一近,构成了一幅别致的画面。牧云本就注意到了自己近在眼前的倒影,可她突然意识到钟晓明似乎也在注视着她。新剪的短发让她略显俊俏,仿佛少了些女孩的柔弱,多了几分率性。
她怔了怔,心里默念:“换了个发型,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那天钟晓明为何找我谈心,现在想来又有何妨?他向来和气地对待所有人,谁都不会得罪,自己又何必纠结于他的态度呢……”思绪中带着些许困惑和自嘲。
闭上窗户的那一刻,牧云决定把钟晓明的倒影也一并隔绝在外,此刻的她全然没察觉到卓韬还坐在教室里,呆呆注视着这一幕。
卓韬早晨就见识到牧云的新发型,却在心里暗自调侃起来:“这肯定是钟晓明给出的点子吧。钟晓明,你才是真正的“魅力之王”呢。我可不想让赵哥这样看待我。”
赵珉珂两只大手铺在阮晖的桌上:“走吗?”阮晖整理着书包,嗯一声,便飞快地将书包整理好,跟在赵珉珂身后,准备如老友般默契地一同离开。他转而向卓韬投去一个正视的眼神,卓韬感觉不自在,连忙低下头,但稍微拉起的嘴角那勉强的微笑出卖了他的惆怅。
阮晖站起身后,柔亮的马尾辫随着她的脚步舞动,好像在拂去凝滞的思绪。侧过身用眼睛的余光感受坐着最后还没站起的卓韬——他当然是看着她的,眼睛里泛着一层雾水似的,让她觉得他很孤单;但她也不能多言,只能她转身跟随赵珉珂走向教室前门。
此时,她又止步回头看了一眼,卓韬虽然在慢慢收拾书桌,但她回过头那一刹那,他眼睛的余光也看到赵珉珂也回头了。
阮晖的脸颊掠过一丝惊慌,她快速转身,对赵珉珂掩饰一笑:“我看下我有没有东西落下,行了,走吧。”两人的身影相继在门框边消逝,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教室里,卓韬孤单地站起,环视四周,那股木香与粉笔灰的混合味道在冷冽的空气中显得尤为清新,它让他想起家中老榆树的安宁,又带着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新意。
作为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他要负责关门。他细心地检查每一排桌椅,每一扇窗户,然后轻轻地,将教室的门带上。想到今晚他可以逃离那日复一日的琐事,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骑着自行车的卓韬,又快到去往钟晓明店铺的那条小路。“别走这边,”卓韬绕过了钟晓明的店铺,因为他怕遇到那店铺里的常客——李薇。他轻轻地加快了脚踏车的踏板,调转车头离开。不过,李薇那双敏锐的眼睛,还是捕捉到了他远去的背影,那隐约的轮廓,就是她心中的“高帅”学长;尽管如此,她也只能隔着店铺的窗户看着他疾驰而去。
卓韬感觉如释重负,终于摆脱了被李薇撞见的尴尬可能。他踩着自行车的踏板,风一般地穿过熟悉的小巷。汗水沿着鬓角轻轻滑落,在清风中迅速蒸发。
推开家的大门,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院子的一切,所有东西都安然无恙:衣架、竹凳、晒面的匾子,一片恬静。但卓韬一进房间,眼前那丛丛杂乱的色块便钻进视线——又是一堆借口来访的邻居们留下的衣服。
奶奶的“大方”使他的房间时不时就成了杂物堆放处,今天的卓韬却有些烦起来。他心里呢喃:“求之不得的,为何总是不来;不曾想要的,却自找上门。”嘴角带着自嘲的苦笑,仿佛在对生活的无奈和逆来顺受做了一笔调皮的小结。
摆脱寂寥,卓韬决定联络老友,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他豁然开朗。凌桦立刻兴奋应约,而刘梓健和邓逸被卓韬的电话搞得有点稀里糊涂,终究还是欣然接受了邀约。四人随后约定下午在商场的游戏厅重聚。
骑着自行车重新上路,卓韬看着窗台上摇曳的白桦树叶,闪烁的阳光在叶间跳跃,微风拂过他的脸庞,原本的苦涩已慢慢化作了一抹嘴角的微笑。
阮晖回到了自己家中,她的心思却像风筝一样飘扬在卓韬的微笑和赵珉珂的关怀之间。一切都显得既新鲜又迷离,她微微蹙眉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静静闭目,希望能平复心绪。
就在这时,前门发出了熟悉的钥匙和门锁交响,父亲阮强意外早归。“呵,这么闲情逸致的样子啊,在沉思什么呢?”阮强看见女儿那似睡非睡的模样,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阮晖猛地睁开眼,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稍显恼怒,“爸,我就不能歇会儿?”她有点噘嘴,心里却暗笑自己被看得透透的。
阮强哈哈大笑,换完拖鞋,向屋里走去。阮晖很快从沙发上弹起,准备退隐至自己世界的小天地。
“等会儿,”父亲突然回身叫住她,笑容里透着点严肃的味道。阮晖回头,心中有点儿惶恐,不知道父亲会说出什么,她以往的那股信心似乎突然间不那么坚定了。
父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没什么。阮晖的脸上带着一抹不耐,加上刚被惊扰的睡意,她无奈地进了房间。
一头栽倒在床上,阮晖深觉疲惫,瞬间坠入了甜蜜的梦乡,而校园里的种种,仿佛都远去了。
卓韬就那么胡乱踱步,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像个迷了路的旅人。他的眼神游离不定,似乎在寻找一份慰藉,或是逃避又或许是寻觅着什么。每当夕阳斜照在路面上,他就喜欢看那影子拉长拉短,感觉像是自己情绪的伸缩自如。
他来到那喷泉广场,那儿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还有夏日冰淇淋车的叮叮声,都在空气里回环。他找到了那张旧日与阮晖打闹过的长椅,坐下来,瞅了瞅那棵树——它还在。他抬头,天上的云彩像是换了个花样,让念头也跟着飘飞起来。
他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干脆利索地一仰脖,半躺在长椅上。顺着天边的云,他的思绪飘得更远,闹市的喧嚣都被有意无意地屏蔽了。
白鸽的咕咕声,远处稀稀拉拉的行人脚步,成了他耳畔的背景乐。不知不觉,他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一个人躺在这里,既孤独又自在,就这样在一片静谧中渐渐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