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其他教员低声交头接耳地讨论,大部分都认为高进的处理方式不够“明智”。
管元兴捏了捏鼻梁,静默片刻,慢慢说道:“那,现在这样吧,钟晓明年度评选年级组优秀学生呢,他也别想了。至于牧云,你跟她谈谈。因为,这事闹大了,牧云必须记过处分了。”
“等一下,我提个意见哦。”一向沉默寡言的钱老师发言了:“这事可能有误会,因为我班里的王一晗说过这事,说他们就是坐一起吃午饭而已,真没别的。”话音还没落,管元兴急着要展示那一组收缴来的证据——P过的照片,“不,这照片你也先别拿给我看。老高审问牧云和钟晓明的时候,我可是在场的,他没充分去听取他们的抗辩,可以说,简直就是完全没听。”钱老师双目圆睁,言辞亢进。会议桌上,很多熟悉他的老师都有些震惊了:钱老师看起来很愤慨,这事应该有蹊跷。
高进有些意外,但试图保持冷静地说:“管老师,要不,就算了。我也是想要立个典型案例,以儆效尤嘛。”但是此刻,管元兴仔细地看起了手中的照片,推下眼镜皱眉说:“这照片,也许真是孩子们相互恶作剧,你看,这边脸和身体怎么就显得不太顺呢。”照片给几个老师传阅着,有的同意管元兴的看法,有的觉得谁去造假这个照片,孩子这么有心机嘛也将信将疑。
管元兴斜了高进一眼:“算了,老高,钱老师要求重审,对吧。那我再给你一个礼拜时间去搞清楚。这清风活动不能拖了。”
高进虽内心复杂,但只得点头答应。
“珉珂,你把错题集给我。”阮晖径直走到赵珉珂面前,坚决的态度让卓韬都很意外。“怎么了,阮晖姐?”卓韬笑着想打圆场,赵珉珂用眼神制止了他。随即特别顺从似的,将两人的“共同财产”转交给阮晖,惹得四人派大眼瞪小眼。
此时,牧云和王一晗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诉说着烦恼,总觉得有更麻烦的事要发生。王一晗安慰她说:“牧云,你想那么多没用,跟你说了,我们班也有好几对,那看上去有的没的,但钱老师就没有深究。”“我知道呀。”牧云委屈道,“问题是:有人捏造的是那张照片,那照片一天查不出是有人捏造的,我一天就没办法卸下黑锅。”
另一边,教师们的会议结束了。“高老师,你先等等。”管元兴叫住要走的高进,待众人散去后,示意高进走到疏散通道的楼梯口那。
“老高,你别被老钱左右,我跟你讲,记过牧云,这事就这么定了。别再去翻篇了。”管元兴眼神威严地盯着高进的眼睛说。“啊,怎么呢?你刚才还说照片是伪造的呢。”高进惊异地抬起头问道,“还不是老钱当众扇风,我不给他点面子,怎么下台?”管元兴将夹在胳膊里的文件包紧了紧,盯着高进眼睛说道,“这事要真是被诬告了,你却冤枉了学生,说出去,你还有面子做老师吗?你也快退休的人了,自己掂量掂量。”
高进一激灵,张大嘴巴蹦出一个个断断续续的词:“你的、意思是,这照片,你确定就是、是伪造的?”管元兴瞪了他一眼,从夹着的文件中翻出照片,递给高进:“你看,这里。”他指着图片中牧云说,“你看她,是不是和这照片里的钟晓明快一般高了。”“对啊,钟晓明是1米76,牧云才160左右。”老高仔细端详了一下,后悔不已,自己就光注意两人的脸了,连关键的身高都没注意。
“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告诉你,你冤枉人的错,要被学生曝光了,可别拉我下水。年级组的老师,也不想受这事影响。”管元兴翻翻白眼,警告他说。
“哦,那是啊。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放心,交给我吧。”高进哎哎地应着,正要离开。“等下,这照片还给我!”管元兴一把抢过照片。”“啊……”高进惊异地望着她,“啊什么,不放我这,难道还给谁偷去研究啊。”
林家骏正在林荫小道与王一晗一起安慰着牧云。“表哥,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啊?”王一晗皱眉道,“我跟我班主任钱老师是把事情的真相说了,说我们只是吃饭,照片是假的。钱老师说知道了。”林家骏一听,随即面露喜色:“是啊,牧云,你看,总有人接受我们的汇报的。”牧云摇摇头:“钱老师只是别的班的老师,他说话不一定管用。”
牧云还真是说对了。钱老师在会议中的据理力争,不过就换来在场的教员们的内心唏嘘,作为这次活动的领导,管元兴只要不想说什么,那么其他人也不便说些什么,谁愿担负他人纷争的责任呢?
有人被冤枉这种事,对于经历丰富的成年人来说,他们更多的是想到整体环境对自己的影响。社会经验早就告诉他们:谁爱出头,谁就容易被各种“曝光”;谁被“曝光”,沾上违法违纪哪怕只有一丁点,谁就容易丢工作,丢了工作,短期内很难调整。甚至,生活的权利受到压迫,人生的愿景受到压缩。
这损失,他们能负担得住?
高进回到办公室,想着,心烦意乱。拎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心想还有没有折中的办法。
他本来想着拿回照片,再找那个体育生多问问。结果照片也没有了,还问什么。这事明摆着就是管元兴就着他的错误,非要导向一个损人利己的结局。
正烦躁着,突然钱老师走进办公室,他对高进友善一笑,简直让高进绷不住要他帮他解脱了:“钱老师啊!”“怎么呢,别着急,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嘛,都是难管的。”钱老师宽慰他说。
“我都没法子了。”高进把照片的伪装证据告诉了钱老师,然后两手一摊说:“主任要我这样做,你说我怎么办?”“哎,高老师,你不用在意管元兴的话。”钱老师笑道,“他啊,就固化思维,什么都想着先要自我保护。”
“但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啊,现在这社会,有点小问题,被媒体一说,被大家一广播,就夸大其词的。”高进小声说。“那又怎么样,”钱老师无所谓地说,“你知道吗,现在的小题大做太多了,人们啊,早就不痛不痒了。大家重视的,是创新,是科技!听我的,没人把这事当回事。”钱老师抖抖外套,站起身说:“我去上课了。再聊吧。”
“哎,给牧云记过,我可干不出来。”高进像小孩子一样拉住钱老师的夹克衫,苦笑着说道。“嘿,你不干这事,学校还来开除你啊?”钱老师快笑出声来,大步离去。
跟钱老师对话后,高进舒坦了很多,他想:这件事的始末,搞成这样,是自己太过于执着了吧。既然确定就是某些学生的恶作剧或者有意陷害,那自己不去继续做推手,岂不也是一种对确实的无辜者的保护?高进想着想着,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眼光飘向淡蓝色的窗帘,看到窗户外的一群白鸽在小镇的上空嗡嗡地盘旋。日光大好,不过分明媚;气温适宜,不过分冰凉——似乎在预示一个和暖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