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子昭严令其属下保密,然而逃课射猎,并且偶遇马方游骑之事,甚至自己险被对方的骨矢所中这类细节,在两天后俱被其父知晓。商王得知此事大怒,一怒子昭整日不思上进,不求正道,以身涉险。二怒殷都附近竟有马方游骑出没,足见商道衰微。大怒之下,商王子敛下王命,令子昭去向贤者潜心求学,修德养性。
初时,令子昭赴河邑(今河南省卫辉市境内)的诏命由宗尹(主管王族事务)子弗宣达,子昭见以往对自己谆谆教导、啰啰嗦嗦乃至大发雷霆的父亲这次不再以父命训谕,而是以王命诏令,纵是千般不愿,但也没胆量违抗商王的正式诏命。接到诏命后,子昭磨磨蹭蹭地收拾一众随身物件,眼看阖府的珍玩朋贝、弓矢兵刃、锦衣玉佩,转眼再看看鬼殳身边那两个小小藤箧(qiè)和这老奴微驼的背,实在不知道取舍。
子昭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子弗,不禁苦笑道:“昨日救的那人正好是河邑人士,此番去河邑求贤者,定要寻那人出来,执回殷都,父王便知,我所救者,乃是大商王畿子民。”
宗尹苦笑道:“殿下,河邑依山傍水,地肥草美,既有良田肥土可耕,又有水产山物之获,乃是大商王畿的一处大邑,若是在偏远方国,足以做方国都邑。故河邑人户众多,殿下怕是难以寻得此寻常邑人。便是寻得,亦难平大王之怒,殿下还是尊王命罢。”
最后还是子弗指挥着鬼殳和另外几个奴仆收拾了一应外出必备的行囊,结结实实地塞进两个藤箧,叮嘱了几句之后,依然是催着子昭赶紧出发,免得大王震怒。
就这样子昭依旧借故拖延了三日,最终架不住子弗的催促,以及拖延理由的匮乏,子昭与鬼殳主奴二人启程离开殷都大邑商(今河南省安阳市北),不情不愿、拖拖沓沓地向二百里之外的河邑进发。
按理说,纵使路上万般拖延,二百里大路七天也走完了。可是,子昭离开殷都后第一日向南边的河邑前行,第二日则转向东边的大路,行南辕北辙之事。鬼殳见方向不对,刚提醒半句,便被满腹肝火的子昭训斥一番,只得噤声埋头,跟着赶路。
子昭带着鬼殳一路向东,优哉游哉慢行五日后来到自己的田庄。子昭的田庄在柚邑(今河南省内黄县境内),原属母亲所有,母亲离世前将这田庄赐予尚是孩童的子昭。庄中日常事务由管事三人打理,领头管事名唤辛栗,带着一众奴仆耕作畜牧,把田庄打理得井井有条。子昭近几年每年都要来王庄田猎一两次,既是为追思母亲,也是为了散心游玩。三年前商王子敛和子昭带王族一众驾临田庄,漆车骏马奔驰原野,田猎进行了三天。那次王庄算是热闹喧嚣了一回,其他时候,王庄就像田中的禾苗一样安静。
田庄的三位管事都是前王后娘家的陪嫁仆众,领头管事辛栗见主人突然驾临,自然是尽心接待,倾其所有。子昭到田庄已是夕阳西斜,三位管事指挥庄中奴仆宰羊杀鸡、舂姜割韭,折腾到暮色深沉,才整治出一席佳肴,请子昭享用。主奴二人一路风尘,也是饥渴得狠了。子昭在自家庄园自是毫不客气,大吃大嚼起来。吃罢几口才想起身边老奴,取牛角杯喝了口酒后,示意鬼殳不必拘礼。鬼殳赶紧去堂下,那里也有一席酒食,算是奴仆能坐得最上席了。鬼殳是子昭府上管事,席上酒食自然不是寻常奴婢能吃到的。
子昭自顾自地饮酒吃喝,三位田庄管事在旁相陪,奴仆奉食斟酒。子昭问些田庄收成之类的闲话,管事们个个懂事,根本不问主人为何突然驾临。直到月没参横,二人吃喝尽兴,便在田庄住下。
第二日,子昭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后辛栗等人早已备好美酒野味,有兔羹、烤雉和炸羊,还有各色菜蔬,主食做了粟饭和蒸菽(大豆),美酒自不能少。
辛栗一边伺候子昭洗漱,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现下这时令田中菜蔬大都未长成,粟和菽都是仓中存的。不知主上大驾来,庄中备的吃食少,酒也不是最醇,慢待主人了。早上天还未明,小人便带着三个精壮奴仆去射猎,怎奈弓不强、矢不利,只猎了两只野兔和三只锦雉。”
顿了一顿,辛栗换口气又说道:“本来远远看见了黄羊,可是庄上无马,眼睁睁看羊走了。今日只能吃昨夜宰翻的那头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