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成看着沙发上躺着的女人,卧室中传来播报器播放的新闻一条又一条,他手中燃尽的香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那女人上身穿一件红色皮夹克,下身穿着灰黑色高腰西装阔腿裤,头发盘起扎在脑后,前额两侧的刘海别到耳朵后边,看上去很是干练。
他不知道她是谁,从她身上也没搜到劳动证之类的身份证明,也许她的劳动证是电子植入体款式的。刚才在停车棚遇到她的时候,她正靠着他的自行车昏死着,冀成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见她外套上一道道被类似于刀剑一类利器切开的口子,而她的身下是凝固了的深红色血液。他本想打电话给警察,但是不知道怎么,头脑一时发热就把她放在展开的自行车增强后座上,然后带回了出租屋。
他知道自己带她回家绝对不是出于什么歹念——尽管她的脸看起来很漂亮、身材也相当不错,起码在当时那个黑漆漆的户外夜晚没有。那是为什么呢?他又拿出了一根烟,点上,抽了起来,边抽边分析着自己的动机。
他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机会,是的,一个机不可失的可能性:或许,这个可疑女人的介入会把他这走向腐朽死水一样的人生彻底搅乱。他渴望目前的处境发生一个强有力的改变;他不想让绝望的影子过早地将自己这年轻的生命笼罩起来;他想要一点刺激,就像从前和杨在深夜的管制区海边,冒着被警察抓获的风险偷偷放加特林烟花。他从这个受伤昏死过去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可能性。
但是回到出租屋,冷静下来后,他又陷入了另一种恐惧。对于可能到来的危险的恐惧。
他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来头,而且还受了这么重的刀伤,万一是惹上了什么黑恶势力,那自己这条小命怕是也点燃了引线进入了倒计时。现在,他开始后悔和这个女人惹上关系了,相比什么生活的转变,还是苟且活下去更要紧。
“没事的,现在是2063年,这里是杭州,没有什么黑恶势力可以在‘哨兵’监控系统下作恶,否则那些荷枪实弹的武装无人机一定会让它们从这颗行星上消失!”冀成心里给自己鼓劲,但还是忍不住去想象可能即将到来的坏结局。他看到自己被一群破门而入、带着墨镜的黑衣人一通乱枪打死,尸体在阴暗的出租屋内发臭发烂;他看到自己的余生都在狭窄逼仄的过道与夹缝中逃跑求生,惶惶而不可终日;但他也看见,重复着如今的生活一直到五十年后,带着浑身疲惫与绝望躺入墓地中的自己……看来,我真是没救了,无论怎么样,这辈子都挺失败的。冀成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萦绕在心间。
在抽完第四根烟后,冀成仿佛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走向沙发上的女人。
既然已经参与进来了,就参与到底吧。他把女人的手表和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他从她夹克里侧口袋中掏出一个金属物件——手枪,明令禁止的违禁品!他看着那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枪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像个铜铃,心跌入冰面之下不知深浅的湖底。他看着那张美丽俊秀的面孔,又看看手里的火器,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陷入了无底的沼泽地。他第一次摸到真实的手枪,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像红热的铁块灼烧着他的手指。他不敢去看枪口,生怕一道火舌突然冒出结果了他的小命,连忙把手枪搁置在身后的玻璃桌上,才感觉呼吸舒畅
完了,这下惹上大麻烦了!冀成心头一片阴郁,要不现在立马给她送警察局吧,自己怎么说也是见义勇为,救死扶伤了,不嘉奖一番应该也惹不上什么祸事。但转念间,他又不禁嘲笑起自己的软弱,从小就活在国家与社会的羽翼下,读了几本书便自认为头脑清醒、阅历丰富,结果只是看到一把手枪就吓得魂不守舍,实在是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