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上班,李小可只能初七返回省城,早一天早一点出发,葛女士都不会乐意的。
她是个很矛盾的人,明明李小可留在家里,她也没多稀罕她的样子。但是如果提前返回省城,她又断断不会同意。并且,李小可还必须正月初七吃过午饭两点以后才能让她出门,好像李小可早一点出门,葛女士就吃了亏似的。
上一世,李小可每次回来,葛女士都是这样。
实际上每次长假上班的头一天下午,客运站都挤满了前去省城的人。没人排队,车来了,全靠抢、靠挤,还有人直接从车窗翻进去。
李小可挤不过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
有一回李小可站得靠前,明明是能上车的,结果不知道从哪忽拉来了一帮人,使劲往前拱,把所有人都卡在车门上下不得,李小可的脸都被车门刮了。
后来她都是远远站着,一直等到人少了再上车。反正,末班车还是会把所有人载上的。
回到省城天早就黑透了,租的房子里面空得老鼠都不肯留下,除了一床一桌,啥也没有。床是自己买的架子床,桌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旧物。
屋子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她只能饿一个晚上。
尽管她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提出想要上午走,葛女士只是黑着脸骂她:“去这么早请死啊!”
那时候她一个人在省城打工,甜甜在葛女士这里,她不敢反抗。如果她不听话,葛女士会把怒火转移到甜甜身上。
甜甜参加工作后,就没有再回去看望过葛女士。葛女士又气又恨,却从不反省。在她看来,这事就是甜甜的不对,却从不想李小可和李甜甜,当了她多少年的出气筒。
她们俩心里都对葛女士有着难以磨灭的情和恨,明明是自己的亲人,葛女士确实对她们有恩,但回忆里全都是葛女士的恶,哪怕李小可在脑海里翻箱倒柜的找,也找不出葛女士对她温柔的片刻。
李小可理解女儿的感受,她不强迫甜甜做什么。
她庆幸她回来在结婚前,如果重回的时间是在结婚后,李小可宁愿直接死了算了,也不愿意再重复一次人生的轨迹。
如果她回来是在结婚后,即便她有着上一世的经历提醒,又能如何呢?
试问,她能如汪老头所愿,去做B超然后引产吗?她不能,她还是会选择生下甜甜。
那她能在离婚后远走高飞,放任渣男把甜甜送去农村,交给那两个一口一个“害他家断子绝孙”的老东西抚养吗?她还是不能。她宁愿重吃一遍苦,也要把甜甜留在身边。
留在身边,不就又重复同样的命运吗?带着一岁的孩子,去哪里打工会有人要呢?上班的时候,孩子又放在哪呢?还不是要依靠葛女士帮忙。
她和甜甜,还不是要全面接收葛女士每天的怨气和怒气。除了忍,她们还能做什么?
如果是二十年后,把孩子拴身上做个外卖骑手也能生存,开直播记录每天的生活,也能活下去。在互联网时代,有太多条路,只要不懒,就没有绝路。可是九十年代,能做什么呢?
初六下午,李小勇一家回来了。似乎这个房子有魔法,他们一家三口在院门外的说笑声,李小可在房间里都听见了。但进入大门后,他们默契地保持安静,直奔二楼。
上楼去后,又恢复了笑闹声。
吃晚饭的时候,他们下来了,吃完饭拎着几瓶开水又上去了。
李小可觉得这一幕很滑稽,吃楼下的,用楼下的,去丈母娘家靠薅父母的羊毛,从丈母娘家拿回来的东西悄咪咪全部拎到楼上,回来连声招呼都不和父母打。
偏生李志国和葛女士谁也不说他什么。
晚上,李小可想去跟父母做工作,她想在初七早上出发。这个点,乡镇通往县城的短途大巴还没有到,也就是坐早班客车的人只有在县城居住的人,人数相对会少很多。
她还拿着一些土特产,虽然拎得起,但是一直拎手上拎两个小时,那还是会把手心勒得乌紫。这事,她上一世经历过太多回了。
客运站里人很多,她是不敢把东西放在地上的,随时会被人踩被人偷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