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繁星收起突然纷乱的思绪,朗声说:
“受孟家大小姐吩咐,特来向导江书会送上美酒清溪流泉三坛,宝刀赠英雄,美酒送才子,请!”
当叶繁星没了那股子痞样,还是可以拿得出手的。
西化微胖男人尚未开口,就听见旁边低沉声音响起:
“抱歉,这是我委托孟家大小姐酿制的。本想与二位老师高谈阔论,佐以美酒,也算一桩美事,没想到……”
正是干姓干瘦汉子。
他摇摇头,放下手中的《新青年》杂志,指了指房间角落的一张空桌,对着叶繁星说:
“劳烦叶少爷远道送酒,烦请放在这里。”
叶繁星和徐洛魂依言将酒送到空桌上。
干姓汉子又转头对西化微胖男人致歉:
“抱歉,皮老师,今日干某鲁莽,冲撞了曾老,有失礼仪,如今看来,这酒怕是喝不成啦。改日定当登门,向曾老致歉。”
“今日书会,干某已是无颜参会,这酒作为薄礼,向皮老师及各位学生道个不是。”
被叫皮老师的西化微胖男子,也知今日场面不好收拾,还有几位学生在场,干疯子这人确实不好留下继续参会,只能叹息一声,接受了干姓汉子的歉意:
“也好,今日就不留希宇了,下次书会,希望继续听到你的人民群众斗争路线。”
干希宇点点头,转过来对着其他四位学生,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同学们,救亡图存的道路,需要每个人贡献自己应尽的力量。你们作为国家的希望,期待在舞台的中央,绽放出火焰和光彩。”
“再见!”
四位学生或激动,或不忿,但依然保持礼貌,纷纷回礼:
“干先生,再见!”
干希宇对学生的异样表现不以为意,招呼角落的叶繁星和徐洛魂:
“叶少爷,还有徐大先生,我正好有事要拜会孟大小姐,咱们同行,可好?”
两人无异议,跟着干希宇就出了导江书会的房间。
干希宇虽然干瘦,步子却迈得很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叶繁星迈着小短腿,步履频快,紧紧跟在身后,徐洛魂则是一脸淡然,不疾不徐,老大爷踱步般落在最后,步速却与前面两位一模一样。
一路无言,三人径直下到一层,离开了小楼,进了来时的小树林。
一个僻静处,干希宇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对着两人致谢:
“刚才外人在场,多有不便,敬请见谅。”
“在下姓干,名希宇,曾侍奉孟家老主人和大小姐,担当护卫。”
“少爷和大先生唤我希宇即可。”
“昨日两位仗义相助,救下小妹细娥,感激不尽。”
“拜会大小姐后,希宇讨个脸,请少爷和大先生移步敝人茶馆,品茗好茶,再让细娥烧上一桌好菜,聊表谢意!”
叶繁星正待开口,肩上多了一只手,徐洛魂的手,当即闭口不言。
徐洛魂微微一笑,细长的眼睛中,满是好奇和窥探:
“你,认识我?”
语调温和,却暗藏锋锐。
互不相识,素未谋面,却一眼认出,何故?
干希宇不为所动,僵尸般的脸上没有表情,仿佛没有听出徐洛魂的潜台词:
“昨日细娥蒙大先生所救,对大先生印象深刻,描述过大先生的面容。今日一见,果符特异之象,再加上还有叶少爷从旁佐证,是故希宇断定,先生就是徐大先生。”
“特异”两字,还加重了语气,眼睛,也有意没意地,在徐洛魂眉心间的剑痕上扫来扫去。
他的人,就跟他的长相一样,像个老姜头,看着不起眼,其实超辣,火辣。
徐洛魂眯了眯眼睛,眼缝更加细长,剑光,更加隐而不显:
“为何不请大小姐?”
叶繁星完全没有感受到,场中逐渐波动的火药气。
闻听徐洛魂此问,心中一动,知道老徐又开始试探起自家姐姐的秘密,连忙竖起耳朵,屏息凝神,生怕错漏一个字,他也很是好奇。
干希宇依然面无表情:
“大小姐念旧情,午餐要点孟家旧人老吴的菜,照拂他家朋辈餐的生意。而晚上,徐大先生要负责大小姐的晚餐,不得空。”
“细娥的粗浅厨艺,也入不得大小姐金口。所以只能午间,请叶少爷和大先生赴宴。”
一句话,表明了对孟大小姐生活习惯的熟悉,也透露出自己对孟家大院日程安排的了解。
至于怎么了解的?
剔除在场的两人,那就只能是孟大小姐告知的,这也是一种亲近关系的展现。
当然,有一层潜台词,估计叶繁星是看不出来的。
他在对徐洛魂说:
“你是大先生,我也不差,大家都是为大小姐做事。你的试探,少来!”
徐洛魂深刻认识到,眼前人,其貌不扬,真像块老姜,又辣又犟,也多少明白了刚才的皮老师,为何脱口称呼干疯子。
一言不合就饱以老拳,不疯才怪。
没来由的,他想起了三年前,在嘉兴南湖的一条游船上,看到的十五位代表。
一时间,徐洛魂有些失神。
波光粼粼的南湖,陈设简陋的游船,激动兴奋的代表。
还有周边潜伏,来自各大势力,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武林好手。
当时,徐洛魂可是见到了不少熟面孔,如果放在平时,早已刀剑啸,恩仇断。
然而,所有人都默契地和平潜伏,并联手驱除西方探子,静静地围观和见证着一个历史时刻的到来。
虽然,其中绝大部分人,并不明白这个时刻的意义。
三年后,徐洛魂再次见到这个组织的人,有句话,憋在心头,很想问:
“你们,做好了,登上历史舞台的准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