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背后有人的抗争学者居然缩在这种地方，看样子身边还有些凡人追随者……真是满满的阴谋味。’

伊索眼中的世界稍微清晰了一些，让他能大体辨认这个自称布莱克的人长什么样。

这是一个肤色能符合名称的人，古铜色的皮肤光是看着，就知道已经在太阳或者炽热光源下经受了长久的照射。

他的身体也很健壮，短袖丝毫不打算遮掩他浑身和伊索前世见过的那些健美人士有一拼的肌肉，让伊索一下子就想起了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双臂。

而最让伊索印象深刻的则是布莱克的脸颊和四肢上遍布的伤疤，其中很多都是刀伤，但有一些，仅仅是一些，像是弹孔。

这人当过兵！

伊索的瞳孔略微收缩，但很快就又平复下去。

至少现在能肯定布莱克肯定对他有所求。

气氛重新冷淡下去，在布莱克三番两次打断话头以后，伊索也不知道还能从那些角度去和对方展开话题。

再想探查隐秘，除了掀桌子外，貌似也没什么法子了。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伊索试着张口，可看着布莱克那僵硬到几乎毫无表情的脸，又很快将嘴闭上。

“你不是想知道炽日炉的历史吗？”

出乎意料的，反倒是布莱克先开口了，看样子他对伊索突然沉默不语也有些焦急。

“如果您愿意告诉我，那我真是感激不尽。”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

布莱克平淡的语气再一次将伊索模拟出的热情磨灭，这个男人的语气似乎一直是这样，不知是军队中带出的坚毅还是长久工作导致的麻木，只在先前痛骂工厂主与谈及爱好时语气激动。

“我看你不是贝尔利亚的原住民。”布莱克眼中就好像燃起了一抹火苗，似乎这也是他感兴趣的地方，“那我就从最开始的地方和你讲。

大概是在那个叫什么瓦尔特的玩意发明了蒸汽机之后十来年，咱们贝尔利亚就被勘探出存在大量煤矿。”

这一段历史伊索倒是大体了解，基本上就是一个世代平庸的小山村，因为发现存在大量煤矿而突然发达，先是输血式地将矿产送入帝都，在帝都完成工业化后就从矿产城市转成了工业城市，踏上了时代的快车道。

这些是课本上的内容，但在布莱克嘴里却有所不同。

“那些外来的死官僚，嘴里说着要和我们这些人同甘共苦，可实际上却占据了霍珀河上游那片干净的水源，还把我们赶出莱明，在下游的依科区，天天喝脏水，臭水！”

霍珀河就是抛尸河，现在除了那些上游的官僚贵族，也就一些老人还会叫它的本名，可布莱克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些已经七老八十的人，更何况，莱明区的人，作为贝尔利亚的原住民，他们更喜欢叫霍珀河“贝尔利亚的眼泪”。

布莱克愤愤地敲击墙壁，打下一片尘土。

“然后在我们全都被迁到依科以后，那个市政府强行关停了大部分工厂，建立了那个可笑的炽日炉！”

1832年，贝尔利亚区划重划，将所谓的贵族与行政区、工业区、平民住宅区，改为了伊泽、贝利、莱明、依科四区。

同年，炽日炉工程开启，历时3年完成。

但所谓的关停工厂却并未在城市相关记载与历史书上有过记载，如果不是布莱克提及，伊索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而对那个时候，除了工业外没有其他产业的城市来说，工厂被关停意味着很多人会失去工作，没有任何收入。

而这3年，应该会是饿殍遍地才对。

伊索突然想起了一个在历史书上一闪而过的记载——“1832年间，贝尔利亚共计爆发3次大型14次小型工人暴乱，均被镇压，帝国再一次向那些愚民证明，帝国的太阳永不落下！”

帝国的官僚或许腐败，或许不把人当人，但不能说他们蠢，更何况，伊索无法在关停工厂，镇压工人暴乱中看到任何利益。

对贵族、工厂主、资本家，关了工厂，他们没了收益；对官僚，治下工人暴乱对他们来说只是政治污点。

这样一个对各方都没有利益的事情，为什么要强硬地推行下去。

“它可笑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居然要我们定期把那些因为工作而伤残或死去的朋友给丢入炉火，死无全尸！”

伊索略微挑起眉梢，焚尸这个传统他倒是略有耳闻，在贝尔利亚，除了有钱人有资格保留全尸进墓地，其他人封尸体必须由炽日炉这个看着像贝尔利亚唯一焚烧炉的东西焚毁。

而他们的家人就只能得到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混杂着什么垃圾残骸的骨灰盒。

但要是连活人都要烧死，那可就有些像是什么仪轨了。

蜕变带来的光敏与指引加持下的洞察力让伊索的视觉近乎复原，虽然依旧有些模糊，但却和100多度的近视眼差不多，不影响行动。

伊索抬头望向那橘红色的天穹，眯起眼睛，想起未来几乎定然发生的大火，思量着继续待在这里是否正确。

仅仅只是预言就让他差点失明，背后的力量多少涉及到了长生，再加上这一滩浑水，继续在贝尔利亚待下去，或许有性命之忧。

“长生……”

伊索轻微呢喃，想起那还未成型的旅社，喟然一叹。

“一场好戏啊。”

眠时为肉，醒时为皮，表皮的运动不过是骨肉运作的表象，而在表皮再也不能遮掩骨肉的那刻，一场巨大的影响就将韵生。

这是一场赌局，若是能在其中分上一杯羹，则伊索与那半残的旅社就将踏入天下学者的视线，甚至能获得不菲的好处。

而若是失败……无非一无所有而已。

伊索低下头，眼中仿佛充斥着明媚的光芒。

灰线重新附着在瞳孔正中，银环蛇从背后的裂缝深处，缠绕在伊索颈间，对布莱克不断嘶吼。

嘈杂的嗡鸣从衣袍下响起，黑白分明的衣物在长袍、西装等等形制间来回转换，让伊索的面目都有些模糊。

两对蛇瞳望向因察觉到伊索相数而警惕的布莱克，而伊索面带笑意，轻声道。

“无需警惕，我想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谈，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