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玲玲极不情愿,仍不敢违背妈妈的支使,漫不精心地点着灯。灯亮后,她左手端着,右手挡着风,走到前屋。玲玲低着头,将灯放到桌子上,她看也不看此时正坐在桌子旁的方敏,仿佛此时没有他,车转身走向了厨房。到是方敏看得清切,知道姑娘家的腼腆,平时她上学碰上,也少与她打照面。只是几天前,也就是梨树湾去劣留优遇到麻烦时,她背着书包屁颠屁颠跟在丹丹身后,方敏在接丹丹递来的手绢时,猛抬头看了玲玲一眼。当时他心里一惊,并不清楚她就是李大婶的幺女?但她的美丽却留在了自己心中。尽管方敏当时容貌不整,她抬头那一眼,对玲玲有鹤立鸡群般感觉。想到此,方敏心中一阵暗笑,心里荡起一股春潮,他摸着包里的手绢,镇定着审视般看向玲玲。
玲玲抬头遇方敏的如此眼神,做贼心虚似地扭过身。说心里话,在她的印象中,还从未遇到过陌生男子的如此神色。虽说半大不小的男女同学在一起,时有为鸡毛蒜皮的不齿之事,斗气争嘴的,同学时期,见怪不怪。也就有了上午斗嘴赌气,而下午嬉笑之欢开颜,活泼之势,不足为奇。握着手绢的方敏,只想手绢出自丹丹之手,那送还她也就根本无疑了,曾不知此手绢还是眼前的玲玲之物!此时他也想到送还之后离去。呆在人家屋里自然不好意思,怎么还会在李大婶家吃夜饭呢?还手绢心切,他心中一动,见玲玲转身之际,也不知是怎么开的口,急忙说道:“玲玲!叫丹丹出来一下!“煤油灯下,玲玲听着回头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为同事丹丹姐而来。竟大气不出,头也不回去了厨房。接着匐在丹丹耳边说道:“丹丹姐!方敏喊你出去一下!“
“这个方敏!不来也就不来?来了还生事!“正擦着碗筷准备呈面条的丹丹,听玲玲如此说,显然心里不乐意了。说归说,她还是转身走了出来,边走双手在腰间的围腰上擦着。抬头见方敏,笑着说道:“方敏哥!天黑到此有事吗?“方敏看着丹丹这身村妇打扮,心中佩服。笑着口说沒事,右手仍摸出了裤兜里的手绢,说道:“还你的手绢!““啊?“不见手绢丹丹到不曾记起。看见手绢,丹丹瞬间想起来了,这是玲玲的手绢呀!此时她不迟疑,急忙向着厨房吼道:“玲玲快来吔!“听到喊声,玲玲在厨房傍门伸着头看了一下,又几步跨近丹丹身边,心想丹丹姐如此惊慌呼喊,定是有事。
当玲玲站定看着方敏手中的手绢时,不禁心中一动,往事浮现在眼前,那是上星期的事。在喂养大头牲口(牛)这项,不得不承认李大婶是一把好手,能人。特别是割草饲养方面,真是手巧麻利,而且还不带泥。同在光秃秃的山坡,在同伴看似沒有草,无草割的地方,她却能静下心来,掏出不少嫩草。她常念叨:大头牲口,不喂饱啷个拉犁?不喂青草更不行。人稍久了不吃青菜还乏眼呢!她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想法,不然青草来自哪里?然而在同伴认为,无青草,没青草割的地方,她却能耐心地这里扯点,那里撬点,不怨其烦,凑毛凑毡,积少存多的找到青草,而且青草还不带泥。她经手割回的一背篼青草,牛会吃得一根不剩,你说她手巧不巧!割草磨手,到是实情!你看李大婶那双手,整个指甲缝,指节处,指纹,积着点缀装嵌似的痕迹(污垢),跟挖煤匠的手无异,又似染缸浸泡。眼下方敏手中送还的那块手绢,就是李大婶割草划破手指带出的。
那是几天前的中午,玲玲放学回家,刚走到转湾坡处,遇上割草还沒回家的妈妈。李大婶见幺女路过,心中高兴过旺,自然喊住了她。说:“这是自己割第二大背篼牛草了!“大战洪五月,人繁忙,大头牲口的牛更是劳累。牛不吃饱,自然沒有劲拉犁?吃饭更知牛辛苦!李大婶硬是表里如一,将队里交给自己的牛喂得滚瓜溜圆,满膘如肥。使牛在拉犁的当下,踏步向前,腰都不闪一下,为此受到大家的称赞。玲玲见妈妈忙着,也情不自禁地搁下书包,在等待妈妈一同回家的同时,自然不会闲着,动手帮妈妈装着割下的青草。或许见幺女在眼前,李大婶过余兴奋,边说话边使用着镰刀,转眼之间,只听“哎哟“一声,李大婶再沒有了言语。玲玲急忙跑了过来,爬拢地埂上妈妈的身旁,见她面容憔悴痛苦地右手紧捏左手无名指,此时血流不止。殷红的鲜血正从左手指拇间溢出,一滴一滴水似的掉着,玲玲见此也手脚无措,晓得妈妈又割破手指了。常用刀、镰的,刮皮破指的到是常见,所谓的常在河边走,亦有不湿脚的就在于此。眼下妈妈的左手无名指伤得不轻,玲玲当下也傻了眼。
道是妈妈沉着,见玲玲惊吓成这个样子,她忍着苦笑着说道:“玲玲身上有沒有手绢?我右手松不得!“此话到提醒了玲玲,她忙乱地摸着裤兜,开口说道:“有!“玲玲应着摸出手绢迭着,小心顺着妈妈割破的手指一阵缠绕。裹缠紧的手指,血是止住了,而手绢却染成了血色。妈妈后悔地说:“刚才和你说着话,正割那茨脑壳底下的一拢草,一不留神镰刀挂着茨疙瘩,刮着一颗小石子碰着一跳,一下竟割破了指拇。临近中午血脉潮,又是热天,岂有不流血的!“接着妈妈又后悔的说道:“别看这割草不带劲的鐮刀,划破指拇却相当锋利!“
回家后,李大婶去赤脚医生处,对割破的手指进行了消毒处理,又进行了包扎。她暗暗庆幸,幸亏有玲玲在场,才及时止住了血。但一看那玲玲替自己裹缠伤口的手绢,显然洗净后有痕迹,再不适宜年青人使用了。她在装衣服的破箱子内,找出一元钱,递给玲玲说道:“玲玲!你的旧手绢这次立了功,为此奖赏你一元钱,买个新手绢!“玲玲至是高兴:又有了新手绢!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隔天中午放学她才去杂货铺,挑选了这块两尾鱼的手绢,将它揣在书包里。当她理开新手绢,看着那当中的两尾鱼时,更是爱惜。即是脸上有汗,用手抹,也一直舍不得擦一下手绢,生怕弄脏了新手绢而污染了鱼。当看到泪流满面的方敏,丹丹姐摸遍全身无助时,她竟毫不犹豫地摸出了这块崭新的手绢,递结了丹丹姐。
看着方敏手中的手绢,玲玲是又惊又不舍。惊的是那天自己揣着妈妈给的一元硬币,在杂货铺老板花花绿绿的一扎手绢中,自己慧眼独具,拿走了这块双鱼嬉水的手绢。不舍的是,自己精心挑选的手绢,还沒有拿回家与妈妈欣赏一番,就送了人。虽然有不舍?但已送人了,总不能要回来。奇怪的是,手绢的失而复得,竟然送还来了。是收?与不收?玲玲此时也没了主张。当她想着妈在厨房时,竟赶了过去,匐在妈妈耳边,悄声说了此事。妈妈听清后,当即一笑,认为该收!她皱着眉头一思量,又改变了该收的主张。认为:不收为妙!有多大事?她回忆起年青人常唠叨的,送礼与覆水难收?她虽不懂覆水难收的意思,但送给人家的东西还是不要回的好!于是对玲玲说道:“既然已经送人,驱驱一块手绢,人家已经使用了,我说不收的好!“玲玲赞同地点了点头,认为没有必要再收回!她转身去了前屋。
望着玲玲的背影,妈妈心中一动,又后悔了。她心中一阵纠结,手绢是小事,但青年男女相送?那可是订情物啊!这也是前几天在公社电影院,看电影<阿诗玛>后,眼前突然冒出的幻想!细一想:都啥时代了?还如此保守。再说玲玲都十七八,半大不小的大姑娘了!方敏也就二十岁左右,人家是下乡知识青年,城里人!知书识理的,道还很般配。个别有此意向的人,想攀还来不及呢?想到此她心胸一阵开朗:也许是一厢情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