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难!”
刘沙长长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从石头上站起来。该回去了,吃完饭,洗漱完毕,就该上班了。
在家属院门口,刘沙遇见了低着头脚步匆匆的柳荫。这里离县委县府不太远,两人早上都有步行上班的习惯。
“老柳,老柳,等等我!”他向柳荫打着招呼。
柳荫停住脚步:“刘书记,这么早就去上班?”
刘沙对这位下属的讷口寡言早习以为常,见了面也就几句可有可无的客套话,或干脆只冲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不问他,绝不私下里向他汇报政府那边的工作。平静的表情,微锁的眉头,仿佛永远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这几天他发现柳荫的脸色更沉郁了。微霜的鬓角透着些许时光流逝的痕迹。于不经意的细微中,察觉到如隙中驹石中火般易逝的光阴从他们这些中年人的身上蒸发后,遗留下少许残渣粘沾在发丝上,星星之鬓彰显着时光流痕、岁月之色。让人感慨让人沉思!
“老柳,这两天脸色可不太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还是没睡好啊?”
柳荫摇摇头没说话。
刘沙换了轻松的口气,开玩笑似的打趣道:“怎么我听说前两天你跟市电视台的记者去采访一个优生优育先进典型,进行的不顺利,不是为这个窝心吧。”
“连这个你也知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看来我柳荫这事臭大了。”
“也不至于,就是在一块无聊时,把这事拿出来逗一乐嘛!毕竟在机关里能让人轻松幽默的话题太少了,这一段子你老柳可有版权哩。”
“刘书记,你就别臊我了,碰上一犟种,把我们给撅出来了。”柳荫有意轻描淡写,他一笑,“这个犟种说不定你还认识。”
“我!我认识?”刘沙一脸惊诧。
“高加林这个名字你应该有印象吧。”
“高加林……高加林……高……”刘沙把这个名字在舌尖上颠翻了好几次,在记忆库里检索着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信息。
“这名字是有点熟,在哪里见过他呢?”
“再想想,前些年,县新闻通讯报道组,有个帅气的青年人,走后门进来的,遭人举报,被遣返回农村老家……”
在柳荫的提示下,一丝明亮如过天星箭掠过刘沙记忆的天幕,瞬间清晰了刚刚还模糊朦胧的高加林。
“哟!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这小子啊!是不是前些年被下放回高家村大队的高加林?”
“不是他还能是谁。”
“哎呀,这一晃都十多年了吧。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是县委宣传委员,这小子就在我分管的口子工作。嗨!这青年可有一套。只是可惜了!为能把他留住,我还替他说过话呢,可没管用。”
说到这里,刘沙还有些痛惜。
“我印象更深。当时我在秘书组,也许是职业病吧,对文章文字更敏感。到现在我都记的他当时到受水灾的南马河公社采访后写的采访报道,有深度有气势,简直就是一篇向水灾宣战的战斗檄文,既安抚人心又鼓舞人心。”
“小伙子现在咋样?”刘沙也有好奇心。
“还能咋样,一介农夫呗!奥!一个有志气有火气,不为一辆摩托车低头昧心的农民。”
柳荫不敢说自己有“魔眼洞世”的眼光,但高加林的悲哀他能体会的到。这种出身于社会底层的文化人,有着清醒的头脑超前的认知,并有改变自身处境的强烈愿望,但实现理想的热情大概率会在生硬残酷的现实面前日渐冷却,最终在屡屡碰壁中绝望地选择放弃。虽只见了高加林一面,却能强烈感受到他体内澎湃激荡的一腔热血。一个对获取一定名利却要以违背自己意愿为代价说“不”的人,他的内心是有主见的,绝不是随波逐流的
刘沙拍拍柳荫的肩头,又把话题拉回来:“老柳,我不好猜度是什么原因,总觉的你生活的有些沉闷,往后试着改变一下,比如多跟人交流交流,加强体育锻炼,都是不错的途径。必要时甚至要疯狂发泄一次,吸吸烟,大醉一次都无伤大雅。总觉的你活的像个清教徒。”
柳荫不置可否地苦笑了。
其实刘沙猜对了一半,柳荫这几天情绪低落的确缘于那天的高家村之行,但不是因为采访失败,那和他个人没多大关系,而是因为他顺便去了趟马店小学见了妻子梅映雪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