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巧珍巧英巧玲还有马栓的几个叔伯兄弟一行十数人一路打听着找到城南关那户叫宋双兴的家门口时，巧珍才相信交警队负责处理这起交通事故的警察说的是真的。从居住条件上看，这是一户极普通甚至是有些寒酸的人家：院墙陈旧低矮；门楼简陋粗糙；大门门漆斑驳；墙根处一棵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榆叶梅偶尔飘落下酥酥枯叶。寂静中的一方院子里浮游出丝丝缕缕的平淡与落寞。

在确定这就是那个肇事者的住所后，几个体格彪悍的后生带着一付寻衅滋事的架势，横眉立目闯进院子。

院子非常狭窄：西边是一间四面无墙的简易棚子，里面停放着一辆脚蹬三轮，车厢里放着废油桶制作的铁皮黄泥炉灶，炉灶上还有铁锅等一应炊具。屋门口两侧各被一口硕大的水缸和咸菜瓮占了大部分。院东侧停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几乎在院子正中的煤球炉上，一口铝锅突突地喷着热气，一阵浓重的中药味直冲鼻孔。

本就狭小的院子，一下涌进十多号人，更加拥挤不堪。

“有人吗？有人吗？出来个！”火刺刺硬邦邦的语气里夹杂着浓烈的挑衅与不耐烦。高亢生硬的叫喊如同一块岩石重重砸在院子里，震得整个院落都嗡嗡作响。

从低矮的门口里急匆匆地走出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一身半旧稍显肥大的灰色工作服，搭眼就看出是捡拾的别人的，憔悴泛黄的脸色透着不尽的沧桑，满是肥皂沫的右手提着个塑料桶。

中年男人看见满院子神情冰冷面露愠怒的人群，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赶忙把手里的塑料桶放到西窗根的墙角，转回身脸皮子挂上勉强的笑意：“哟！都来了，坐！坐！都屋里坐吧。”中年男人手足无措地谦让着，“大老远来的，渴了吧，我给大伙倒水去。”

谁都没理他，只是冷冷地欣赏着他的尴尬。得不到回应的客套更让人心虚，只好干笑着再客气一次。

“你就是宋双兴的爹吧？”冷硬的质问。

“嗯……嗯，我是，我是。”中年人连连点头。

“儿子做下的董烂子事，你这个当爹的装聋充瞎不知道？”有耐不住性子的破口了。

中年男人哭丧着脸：“咋会不知道哩，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管教好熊娃子，捅下这么大祸端，我也不乐意出这档事不是……”

“我们一大堆人不是来听你瞎咧咧这些狗屁话的，今儿下不打出个齐整谱向，没完！明说了吧，医院里摧命一样摧钱哩，咋办吧！”

“我这两天犯煎熬哩，上次交的那五千还是东凑西借的，公安同志也来过两次了，要我尽力筹钱。唉！可这钱不是土坷垃，一时半会又凑不齐……”

“放你娘的嘟噜屁！你凑不上钱，我们那边可要死人了！你那钱重要还是我们那人重要！你说！”巧英开始撒泼了，她指着男人的鼻子咆哮着。

“对！今天就是你家的耗子也得攥出一把尿来，不拿钱没得完，”

“今儿来就不走了，吃喝拉撒就在这里了。”众人随声附和着。

中年男人被围在中间，像被批斗的地主老财愁眉苦脸。

这时，马栓的一个兄弟上前抓住中年男人的手腕，把他从人群里拽到一边，对他说：“你儿子去哪了，你把他找来，咱们做笔公平买卖，你不用拿钱就能了结这桩事。”

这后生用流里流气的眼神盯着他。

“你……你要干啥？”中年男人惊恐地问。

“你把你儿子找来，我把他的腰腿砸断，让他也一辈子残废。我向你保证，我哥马栓的医疗费不用你再出一分，你看，这公平吧！”

中年男人一脸痛苦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

“哐啷”一声，巧英把煤球炉子上的铝锅打翻在地：“我家的人都让你们撞进医院了，你们还有心吃饭，我叫你们吃！看我不把你们吃饭的锅砸了。不让我家好活，你们他妈也甭想落好。”

说着，巧英满院子找石块砖头，顺手还把一把大鼻涕甩到煤球炉子上。

铝锅侧倒在地上，撒泼出来的是一堆正在熬制的中药，空气里怪异的药草气味更加浓烈了。

“他爹！他爹！快过来推我一把，快！推我出去。”从屋里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