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你跟他们，很不一样。”

如果是蒙丌在这里，一定会拼命的阻拦他。

“有吗？公子要做的事情，世自认为，拦不住的。”李世朝给自己找补道，其实他就是不想费这个口舌。

而且，他觉得这位公子，是个极有主见的，不会事事听旁人的。

灶台连着火炕，被烧的暖暖的。炕上的小孩在暖意的包围下，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屋里飘着小米的香味儿时，老妪跟蒙丌也回来了。依旧是老妪慢吞吞的走在前面，蒙丌身前身后都系着米袋子。

二十四斤的小米，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蒙丌进来看到扶苏蹲在地上烧火，立马炸开了锅。他将小米随手扔到灶台上，朝着世朝吼道：“竖子，尔敢？”

蒙丌差点被气死，让他世朝保护公子，他就是这么保护的，这种粗活怎么能让公子做，不要命了吗？

“蒙大人，消消气。”

李世朝将米袋解开，将里面的小米倒入空了的米罐之中。有了这些小米，这娘俩也能顺利的活过这个冬天了。

“公子……”

蒙丌蹲下身去，想要扶扶苏起来，却被扶苏无情推开。

“蒙丌，消停些吧。”

蒙丌一脸受伤，都怪世带坏了公子。他怎么能让公子做这种事情！他恶狠狠的等着世朝，世朝侧过头去，假装看不见他。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家公子非做不可呢？

李世朝掀开了锅盖，里面的小米粥已经被煮沸，小米在水中翻成一朵朵小花。

世朝拿起灶台上的碗，先给扶苏盛了一碗。之后，第二碗便被他递到了老妪手中。

之后他便放下了勺子，将锅盖重新盖上。

老妪手中端着粥坐在火炕上，心里五味杂陈。她其实知道家中省的粮食不够他们娘俩撑过这个冬天了……

如今遇上贵人，真是她的幸运。

他们听老妪说，老妪原本有一个丈夫，多年前死在与六国交战的战场上。

不过好在丈夫给他留下来一个孩子，是个儿子。

他便独身拉扯大了儿子，儿子服两年兵役回来后，给儿子娶了媳妇。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今年又征兵，她的儿子被征去了百越。因为水土不服，死在了百越之地。

儿子死后，儿媳妇便改了嫁。家中便只剩下她和小孙女。

秦国人民，苦战久矣。

“打完了六国，打百越。这战事，什么时候能停啊？”

老妪的疑惑像是一声声质问，她并不知道她面前的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公子便是大秦的皇太子，如果她知道的话，定然是不敢将这种话说出口的。

扶苏听了老妪的话，许久不能言。这些人，都是他秦国的百姓，他们过着贫穷、痛苦的日子。仿佛他们生在秦国便有罪，便注定了要吃一辈子的苦。

“所询之事，目前尚难奉复，敬请宽裕为怀。”扶苏站起身来，朝着老妪作揖，李世朝与蒙丌跟着向老妪作揖。

老妪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疑惑的拉起扶苏的手，拉着他坐下。

老妪见面前的小公子好似有些伤心，便自觉说起了别的。扶苏依旧应和着，只是眸中的歉疚不减。

傍晚，他们拒绝了老妪的留宿，冒着大雪朝着安乐县去。

这一路上风雪交加，扶苏马骑得飞快，蒙丌紧紧的跟在扶苏身侧。至于世朝，已经被颠簸的不认识东南西北了。

他才发现，上午他们确实走的不快，算是给他了一个新手期。

到安乐县的时候，世朝被蒙丌扶下马的时候，都想直接跪下。

扶苏下马后又一次登上了城楼，他站在最高处，从上往下逡巡着周围的一切。蒙丌认真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他亦站在扶苏身边，一言不发，他是个忠诚的守护者。

李世朝缓了许久，才一步一步的登上城楼。城内的更卒对他们除了作揖之外，就好似看不到他们一般。

世朝走到了扶苏身边，他想，扶苏应该是在难过。

为那些因战争受苦的人而难过。

这本不是他的错处，但是他却有这样一颗仁善之心。对于一个君主来说，这样的仁善之心，其实是一种罪过。

因为过于仁慈的人，不适合做王。

雪越下越大了，天也变得越来越冷。再这样下去，他们三个人都得伤寒了不行。

“公子，属下原本有两位兄长，也是死在战场上……”

扶苏转头看向世，仿佛在等他的后文。蒙丌偷偷将手放到脖子上，警告世朝说些好的，要是让公子更难受了，决不轻饶他。

“他们都很自豪能够生在秦国。俱往矣，齐国、楚国、燕国、韩国、赵国，这些国家他们亦征兵征税，但从未给过将士一份保障。唯有秦国，给了吾等一个向上的机会。商君有约，有功方可得爵，无功者不可得爵。爵位可传袭隐蔽子女。所以今日，是我大秦一统天下。他们，都以秦国为傲，世朝亦然。”

多少年后，人们依旧会提起秦国，提起秦时明月，提起商鞅，提起秦始皇……

他们始终没有忘记过这个一统六国，建立了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封建王朝的秦国。

很多人，都注定是历史的尘埃，不用风吹，便会消散。

但是他们的苦难，却换来了一代的辉煌。

没有秦国人的苦痛与牺牲，便不会有秦国的辉煌。

“世，吾明白。”

懂得却避免不了难过……

有时候扶苏也想知道，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

他的父王，常常觉得他软弱、惧战，希望他能够如他一般，握紧秦国这把利剑。

可是成就这把利剑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秦国还要打多少仗，秦国百姓还要死多少人？

扶苏知道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也知道怎么做能够让父亲满意。但是，他不想这么做。

或许，他天生就不适合做君王。因为他不喜欢战争，不喜欢弄权。他只希望秦国的百姓能够吃得饱、穿得暖、过得好而已。

他走访的秦地越多，这个心愿便越迫切。

“天冷了，回吧。”

“唯。”

扶苏终是下了城楼，李世朝默默跟在他身后。

这一瞬，他想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