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氤氲的湿热水汽弥漫进客厅。
刚洗完澡的江崎纱季从里面走出来,那头落肩短发并没有被完全吹干,耳边还有几缕湿润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传出一股柠檬洗发水的清新香气。
她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展露在外的肩膀,和纤长脖颈下的锁骨,正沾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或许是由于泡澡太久的缘故,她光滑的肌肤在一片白皙中,还由内而外的透着一抹红晕。
可她的脸色……
讲道理,泡澡明明是一件可以放松心情、令人舒心惬意的事情。
可不知为何,江崎纱季此刻却眉头紧蹙,不知道她在为什么事情而苦恼。
她的思绪仿佛飘飞到很远,
完全没注意到——
就在她刚走出浴室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冲着自己飞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结果,却是用得那只在胸口捂着浴巾的手。
随着手被松开,
整条浴巾瞬间没有了任何约束,飘然地落在她的脚边。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凉触感,江崎纱季飘飞的思绪才被拉回到现实。
原来是一罐冰镇啤酒。
然后,一个成熟、略带沙哑的女人声音,紧接着从沙发那边传来。
“所以说……”
“你到底在苦恼些什么啊?纱季酱?”
“从我刚进门的时候开始,你就是这副样子,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你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江崎纱季弯腰捡起浴巾重新裹上,才看向窝在沙发上的女人。
虽说外表上看起来,她和江崎纱季两人都是二十六七的年纪,属于轻熟的御姐类型。
不过和江崎纱季因为清新脱俗,而显得难以接近不同。
那个女人的整体气质,更偏向于个性冷静、严厉的女强人。
她留着一头成熟的波浪卷发,盘在脑后,虽说鼻梁上架着眼镜,再加上化着职业淡妆,时刻都给人一种一本正经的严肃感觉。
但那颗位于眼角的泪痣,却隐约流露出一丝我见犹怜的妩媚。
或许是由于刚下班就赶过来的缘故,她的上身此刻还穿着一件样式保守端庄的制式白衬衫。
不过那身装束即便再怎么保守,也难以遮掩她胸前的伟岸。
而且,因为在房间里,眼下她已经脱掉了鞋子,才能看得出来,那套职业装扮的西裤下面,竟然是轻纱般薄薄一层的裤里丝。
如果不是跟她相识已久,只看这副样子,江崎纱季还真是难以想象——
眼前这家伙在学生时期,不仅总是一副涩谷辣妹的装扮,还是个经常会找混混打架的不良少女。
不过,只有片刻的感慨。
江崎纱季便随即叹了口气。
“还不是因为上次那个案子……”
“而且,最近警视厅里积压了很多相同的报案——莫名其妙得就像恶作剧一样,但报相同案件的人数一多起来,警视厅又不得不处理……”
“新川警视觉得我最近很闲……”
“所以——就把那些案子全堆到了我这边。”
江崎纱季走到茶几旁,一边说着,一边又从便利店的购物袋里拿出一罐啤酒。
然后,将两个易拉罐一起贴在脸颊上,试图借着冰凉的触感,让她因闷热而通红一片的脸颊快速降温。
“你不是警视厅里大名鼎鼎的税金大盗吗?怎么会有一天因为案子犯愁?”
森川郁代推了推眼镜,故意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而她口中的“税金大盗”,自然只不过是打趣而已……
事实上她也知道,眼前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一旦认真办起案子来那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
不仅现在是这样,哪怕青春的高中时期,她整整三年都在心无旁骛地啃书学习。
那时候,即便是作为她的闺蜜——想约她出来玩一次也比自己从一年级开始就制霸整个高中还困难。
想了想,她便忽略了江崎纱季的后半句话,而是对单独那句“上次的案子”,突然好奇起来。
“上次的案子?是那个‘精神病患连续杀人’的案子吗?”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
“凶手因心神丧失被东京地裁判决为无罪,已经被转移到精神科医院接受强制治疗……”
“警视厅那边,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江崎纱季在森川郁代旁边坐下,打开易拉罐的拉环,然后猛灌一口啤酒。
脸色依旧苦恼。
“但是我一直都在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那个凶手就是我亲自审讯的,森川你也知道,我的第六感很少出错……”
“哪怕只看那个凶手的眼睛,单凭感觉和经验,我就知道他是个生性残忍,是那种能够通过虐杀生命获得快感的人。”
“而且审讯时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当时绝对有着和正常人一样的逻辑思维能力,仅仅只是在认知上一直声称这个世界是他的一场梦。”
“所以我一直认为他的司法精神鉴定报告有问题,倒不是说那份报告作假……”
“而是,他在作案当时的心神丧失状态,很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想了想,江崎纱季接着又补充一句。
“渡边检察官的看法也和我一样,不过,因为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佐证这一点……”
“我们想要换一名工作人员重新对嫌疑人进行司法精神鉴定的请求,就被东京地裁给驳回了。”
森川郁代一边听着江崎纱季从旁说明,一边也打开了一罐啤酒,仰起头将整整一罐都一饮而尽。
可由于她的动作是和外表一点都不相符的豪爽,没喝完的酒水带着泡沫从嘴角溢出,顺着白皙的脖颈流淌下来,将她的白衬衫给打湿,隐约能看见紫色的蕾丝质地。
“嘶——哈——”
“嗝~爽!”
打完一个长长的酒嗝,她习惯性地把易拉罐捏扁丢在地上,用手背抹干嘴角的酒水,见江崎纱季终于把话说完,她才撇过头来。
可她脸上的疑问却说明,她还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烦恼的。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司法精神鉴定哪会那么容易就出差错?”
“尤其是心神丧失状态,可不是那么好伪装的。”
“不仅需要相关专家从多个角度进行综合判断,还需要脑电图和脑影像学的仪器检查……”
“就算他真的很聪明,聪明到可以躲过专家眼睛的那种程度,但那也躲不过仪器的检测吧?”
“你们又没有什么证据和可以申请重新上诉的疑点,驳回就驳回了呗……”
“所以说啊,纱季酱啊,你们警视厅的人,不会都是像你这种对嫌疑人做有罪推定的刑警吧?”
“好可怕……”
很难想象,森川郁代在外表上明明是个一本正经、看起来很可靠的成熟御姐。
可她的语气,却像是那种在高中女子更衣室中才会出现的调笑。
江崎纱季却对身边闺蜜的这副模样,早已见怪不怪了,没有理会她,而是用指甲轻轻刮着手中的易拉罐,仿佛思绪又突然飘远。
“重点就是工作人员传真来的那份,脑电信号的仪器检查结果。”
“凶手竟然在大部分时间里,都会陷入到植质状态,脑电信号平缓得几乎是一条直线……”
“但是,他在处于这种状态时,却还能像是一个正常人那样行动,包括咳嗽、打喷嚏、打哈欠,甚至是吃饭、如厕、上床睡觉……”
“唯独对于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反应,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没有了意识和知觉,单纯的在依靠身体本能而行动……”
“可是,这怎么可能啊!”
“森川你也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你说,一个真正的植物人,怎么可能会自己下床走路去吃饭呢?”
听到“专业”这个字眼,被江崎纱季狠狠咬着重音强调,森川郁代自然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心里顿感一阵不服。
要知道自己从高中起,就总被这女人评价为“又大又无脑”,而眼下自己已经是主治医师了,竟然还会被她小瞧自己的专业性。
虽说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但森川郁代,还是将刚又拿起的一罐啤酒放下。
她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认真地说道。
“此前好像确实没有过这样的案例,从理论上来说,这种情况也不太可能……”
“不!是根本就没可能发生!”
“所以说啊,我才会觉得那份精神鉴定报告大有问题。”
江崎纱季白了她一眼,刚想拿起那罐啤酒再喝一口,却发现易拉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见底了。
“而且,司君那边……我该怎么回复他呢?”
“我先前已经告诉过他了,司法精神鉴定报告可能有问题需要重新鉴定……但是我和检察官的联合申请却被驳回了……”
“这么一想,我原本就不该让他对这件事情还抱有一点希望。”
“唉,真是的,烦死了!”
江崎纱季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仿佛忘记了身边还有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