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桑?你有在听吗?”
正在发呆的平野弘树,突然被身旁的声音拉回到现实。
看着同事小早的脸凑到跟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在讨论工作时走神了。
“平野桑的状态真的不要紧吗?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七次了……”
“哦,那个,我……”
可没等平野弘树说完,小早就一脸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
“是因为平野太太吗?”
“欸?这个……”
虽然平野弘树自己没有发觉,但全办公室的人早已注意到了,平野桑在发呆时,他的目光总是会放在办公桌前——妻子的照片上。
小早猜得不错,平野弘树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记挂着他怀孕的妻子美津子。
美津子已经超出预产期五天了,随时都有分娩的可能,但他眼下的工作却又关系重大,让他很难脱开身回家照顾妻子。
这件事儿,闹得平野弘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每天都要打好几通电话回家,询问妻子是否开始阵痛。
就在刚刚,他又往家里打了一通电话。
可回铃声响了好久,电话那头却一直没有人接。
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美津子怎么了?
一想到美津子即将临盆,此刻又一个人在家没有人照顾,平野弘树顿时心急如焚。
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家看看呢?
其实……
也没关系的吧?
说不定美津子她……她只是下楼扔垃圾去了。
要不,过会儿再打一通电话试试?
抱着这样侥幸的想法,平野弘树的屁股没有从工位上挪开半分。毕竟,眼下的工作才是重中之重,关系着他能否在今年之内顺利晋升为课长。
今年33岁的平野弘树,算起来已经进入这家公司九年了,可他却依旧只是个小小的系长,不仅要每天在上司面前阿谀奉承,还要给两个废物下属擦屁股。
可是小早正男那家伙,明明只是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而已,凭什么就能和自己一样当上系长?
要知道,这个位置他可是熬了整整五年才终于坐上的。
即使心中有百般的嫉妒和不甘,平野弘树却不得不承认,和他相比,从名牌大学毕业的小早正男,晋升起职位来确实容易得多,而且,他在公司里也更加受到女同事们的欢迎……
虽说眼下,他还能因为资历更深在小早正男面前摆出一副“前辈”的姿态。
但若是以小早正男目前的升职速度来看,可能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小早正男踩在脚底。
可恶啊……
凭什么小早正男更能受到上司青睐、更受女同事们的欢迎,连自己的那两个废物下属,在私下里都和小早那家伙更亲近……
有那么一瞬间,平野弘树甚至想过——
凭什么自己就不能是小早正男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这次人事调整,自己能够晋升为课长的话,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不仅可以整治一下小早系长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贷款换一间稍大一点的两居室,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对了!孩子快出生了!还有孩子的奶粉和尿不湿,也可以全用进口的名牌货了,想必美津子,也会理解我的苦心吧……
平野弘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强迫自己,将“妻子没接电话”这种事情抛出脑海,就又忙起了手头的工作。
但不安的种子一旦在心里埋下,便会无可阻挡地肆意生长,时间越长,弥漫在平野弘树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就越发强烈。
所以,平野弘树又一次,在讨论工作时走神了。
“果然是因为平野太太吗?”
小早正男一副惊奇的表情。
“算算日子,平野太太怀孕已经有九个月了吧?还没到预产期吗?”
可恶!
小早这家伙,又在想什么坏点子?
虽然平野弘树心里已经恨得咬碎了牙,但表面上,又不得不陪着一副笑脸。
“就是说啊……”
“既然平野桑这么担心妻子,不如给家里打一通电话问问情况吧?”
“说的也是……”
陪笑着,平野弘树又拿起了话筒,可他拨打号码的手指,却没来由地颤抖了起来……
美津子她,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嘟——嘟——嘟——
回铃声已经响了起来,但电话依然没人接。
拜托,接电话啊……
要是在众目睽睽下离开公司的话,晋升课长就要泡汤了吧……
发生那种事情你也不想的吧,美津子……
那就快给我接电话啊!贱人!
嘟——嘟——嘟——
“怎么了?平野桑?”
看着平野桑的脸色越发阴沉,小早正男关切地问道。
可平野弘树却一脸呆滞,就像丢了魂一样,只能机械般应声道:“接电话啊,美津子。”
“没人接吗……”
“糟了!”小早正男立刻有所察觉,“平野太太不会是因为阵痛昏倒了吧?”
“快回家去看看吧!平野桑!”
大呼小叫的小早,引来了全公司的目光,一双、两双,无数双眼睛盯在平野弘树的身上,让他进退两难。
在同事眼里,平野桑一直是个宠爱妻子、重视家庭、又努力上进的满分丈夫……
但,一个真正合格的丈夫,真的会放任怀孕的妻子不管吗?
恍惚间,平野弘树明白过来,自己被算计了——
小早这家伙,就是想逼他回家,好抢走属于他的项目,抢走属于他的课长职务!
如果现在回去,项目绝对就会落在小早的头上;可是,如果不回去的话……
平野弘树很清楚,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完美丈夫”形象,绝对会崩塌……不,不止是那么简单,他还会在公司留下对妻子漠不关心的坏名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贱人,小早那个贱人,被算计了……
畜生……畜生!
“是啊平野桑,快回去看看吧!工作什么的可以先放一放,眼下妻子才最重要啊。”
“就是说啊!”
很快,周围的同事们,纷纷劝说平野弘树先赶回家看看,可不管他们的语气有多关切,在此时的平野弘树听来,都无比刺耳。
虽然心里还在一遍遍地咒骂着“贱人”,平野弘树还是勉强撑出了假笑附和着,只是他的笑容僵硬得就像一具蜡像。
“说的是啊……”
两分钟后,平野弘树已经走出了公司大楼,他屈服了……
虽然项目十分重要,但他千辛万苦经营出来的“完美丈夫”形象,是绝对不能放弃的……
只要形象没有崩塌,以后就还会有很多晋升的机会。
平野弘树这样安慰着自己,可心中的怒火却无法阻挡。
他紧握着发汗的双手,不停地呢喃咒骂着,脸色也如同中邪般阴沉得吓人。
妈的,课长肯定是泡汤了……
他发了疯似的踢着路边的垃圾桶,仿佛它就是小早正男一样。不把怒火全部发泄在他身上,绝不会善罢甘休。
“美津子那个贱人,到底在做什么?”
“真是可恶,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平野弘树呢喃着,走进了公司旁的电话亭,又一次拨打起家里的电话号码。
这一次,不仅是手指在颤抖,就连他的牙根都一直在咯咯作响。
“贱人!畜生!贱人!”
平野弘树还在呢喃咒骂着,表情也愈发扭曲。
仿佛身体中某种早已沉睡的本能渐渐苏醒,让他丢了神智。
他的整张脸,都在一动一动的抽搐。
就连攥紧的拳头,也毫无征兆地锤在玻璃窗上——不仅将玻璃砸出了裂纹,还把路过的行人吓了一跳。
“美津子,你最好是出什么事儿了!”
他把话筒放在耳边,听到的却依旧是那阵电话断线的忙音。
嘟嘟嘟嘟嘟——
……
嘶——好痛!
不知为何,平野弘树的头仿佛是被人用锥子刺进脑仁并狠狠地搅动,疼痛难忍。
并且记忆也被截去了一段,像是酒后断片了一样。
他用掌心揉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着疼痛。
嗯?手上怎么湿黏黏的?
等平野弘树回过神来,睁开眼睛,
一片模糊的重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