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的身体在失去了大半个头颅之后就陷入了僵直,两爪还维持着抓向半空的动作,少年也静静地维持着出刀之后的动作。
暂停键被重新按下。
巨大的兽尸逐渐萎缩着顺着重力砸落,双刀也从少年的手中滑脱,将问我的身体失去了支撑,趴倒在被水流冲刷的桥面。
连绵不绝的雨声重新夺回了主导,安静取代了破坏与碰撞带来的吵闹。
“咳咳。”
将问我用颤抖红肿着的手将“眼”的带扣解开,把面具推到头侧。
血液从眼角,鼻孔,耳朵,嘴里流出,如果这时有光源的话,一定能看到少年全身血管凸起,到处都是红肿瘀血的凄惨模样。
冲刺挥斩的动作根本用不上全身的肌肉,冒失地使用“积压”的结果就是绝大部分的肌肉都陷入了严重的裂伤状态。
再加上长时间“预借”导致的高血压。
只是微微抬起手,都能感受到剧烈的撕裂感和胀痛,将问我光是抬起面具喘口气,就用掉了刚恢复的一点点力气。
“本来预借就把握不住度了,再加上积压,嘶,有种变成手撕牛肉的感觉啊。”
但顶着七窍流血也要吐槽一下自己的力气还是有的。
春天的雨水寒意依旧,十数分钟后,勉强止血的将问我从积水中撑起身子。
伸手抓回一把直刀当做拐杖倚着站起,少年最先做的事情是摸一摸右手边的口袋,他习惯在那里装一些糖。
但口袋里空荡荡的,才想起自己今天留着最后吃的硬糖已经拿去安抚林梓兮了。
记得是柠檬味的,虽然刚入口很酸,但习惯了刚开始一两秒的酸味后,反而是所有口味里最甜的。
自己是把好吃的留到最后的一派。
但给都给了,只能怪自己忘了补充吧,还真印了老白的经验,不论早打还是晚打,你都得“准备充足”。
“唉。”
叹了口气,将问我又伸手掏了掏左手口袋,想把手机掏出来打个灯看看那个椭圆形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唉?”
手机出乎意料地在大战中存活,但让将问我感到意外地是除了手机他还摸到了鼓鼓的什么。
摸索了一阵,拉开衣服拉链,将问我从冲锋衣的内袋里掏出了一袋被压扁的巧克力豆。
“这个牌子好像是在兮姐办公室抽屉里看到过的,是什么时候.......”
被压扁的巧克力豆入口,巧克力本身被体温包裹了那么久还有些化了,不用咀嚼就在舌尖上化开,甜腻冲散了口腔中腥锈。
手机背后亮起光源,少年撑着刀走向了被一分为二的“椭圆”旁。
被一分为二的还有绷带,将问我此时终于看清了寄宿在兽体内事物的真身。
蛇。
不是刚刚把将问我逼至极限地蛇兽,而是单纯的蛇。
“看久了还感觉有点小别致。”
赤金色的细密鳞片,金色的竖瞳,发育不全的蛇蜷缩成蛋形,还有血丝脉络构成的膜残留在鳞片表面。
完全就是孵化到一半的幼蛇。
如果忽略它背脊和尾尖上隐隐冒出羽绒,以及高耸起的头骨下那只始终盯着将问我的竖瞳。
哪怕近半身体已经被切开滚到了一旁,玉质的骨切面暴露在空气当中,你依然能用“活着”来形容眼前的生物。
将问我试着摆了摆头,发型它的瞳孔居然还在跟随着自己的头移动。
想了想,松开了握紧刀把的手,幽蓝闪过,袖剑崩碎。
蛇瞳破碎,那股直冲脑门的违逆感消去。
“眼睛才是关键吗?算了,不管了,歇逼了。”
将问我转身迈步准备离去,背后可以说是不远处的黄金树,血红的脉络已经快要接近树冠,目前能做的恐怕只有相信老白了。
念头刚起,树下就爆发出了耀眼的光,把整片夜幕点亮。
通天彻地的荧光绿色渲染了整片夜空,将问我下意识的回头。
却只看见如同点燃了世界的火焰。
将问我又背着黄金树走出两步。
驻足。
“啧。”
把零食袋剩余的巧克力豆全部倒入嘴里,咬碎,转身。
朝着燃烧的树。
“这就是此行的目的吗?”
石庙之中,染红的树笼早已化作枯枝,这份枯萎更是顺着脉络朝着石庙背后的巨大树干蔓延,远看是黄金表皮下的脉络变得赤红,但其实是内里的枯萎在向上蔓延。
而原本被取出了某物的树笼之内,却孕育着新的生命。
“是啊,献祭失控的灵能者和足够数量的原土之民扰动初生的始源之地,又将作为畸形源头的‘果实’提前摘除,作为‘子民’的自然精灵也全部灭亡,再加上一点点的‘催化剂’,就能将一个始源之地彻底导向终点。”
“该说真不愧是大地的意志吗?面对终结,居然会有‘留下传承’这样的机制。”
“只有失控的始源之地才会被物质界轻易地干涉,也只有初生的始源之地,才有着如此纯净的地脉能量,也唯有这‘终点’所生,才符合我们的需求。这一切既是巧合,亦是天命。”
“焱魔”和“魔术师”交谈着,枯萎的树笼之中居然诞生了新叶。
几片翠绿的叶边和叶脉镀着镜面般的金色,叶片簇拥的却不是花朵,而是一颗更像是蛋的“花苞”,蛋白色的花苞上有着如呼吸一般的脉络搏动,每次金色亮起,都能看到花苞当中有着生命蜷缩的阴影。
跟随这份搏动的脉络的还有已经枯萎的枝干,每次搏动,树干内的枯萎脉络都向上一分,像是把所有剩余的养分都输送给了这小小的花苞。
“距离成熟还有多久?”焱魔问道。
“不到二十分钟。”
“那你的空间转移术式呢?”
“已经准备好了。”魔术师脚下,巨大的奈落之口被画下,长距离传送已经准备就绪。
“好。”
话音还没落下,即使在黄金柳树的光芒下依然算是突兀的绿光出现。
焱魔瞳孔一缩,还没抬起手,光剑突然就像是平移了一段距离似的,将他身旁的石庙切去一块。
“谢了,魔术师,不过下次别干多余的事。”
“这个速度,就算是你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受伤吧,我可不做多余的事。”
魔术师淡淡地回应,回过身继续观察“花苞”的发育,只把不速之客留给焱魔,他从来不喜战斗。
焱魔走出两步,直视登完天梯站在广场另一边的人。
“明明拥有剑仙这般飘逸之名,却是连姓名都不肯交换就出手偷袭之辈吗?”
“以多欺少,还要我光明正大?”
白烈口气轻佻,可眼神中满是凝重。
‘难怪那时尸体不见了。’
他是想过可能要同时面对火焰能力和复杂构筑两个权能拥有者,但没想到那个构筑者的权能居然能做到“空间移动”。
能够涉及“界限:空间”的权能并不罕见,但也仅仅是涉及。
论及整个神州,能做到“空间移动”程度的灵能者,他只听说过三个,眼前的黑袍人构筑者会是第四个吗?
“别看着魔术师了,你的对手是我,我也能保证接下来的战斗他不会插手。你只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这片始源之地就会‘衰败’,带着这座城市变为一座死城。”
焱魔由背手转为自然垂下,空气中的灵能开始变得炙热。
回应焱魔的是三柄光剑交错,可光剑竟再一次被停止。
阻挡光剑交点的是焱魔的指尖,橘红色的手指上燃烧着烈焰,却非灵能的放出,而是真真切切的在燃烧,空间化的光停在了火焰的焰心之前。
“真厉害啊,只是三阶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只是,就差一点。”
“「万华镜」!”
交错棱光封锁住了焱魔的周身,镜面交相辉映之间,本该被切割成无数块的他却在微笑。
“只差一点,对于灵能者来说,就是永远都差那‘一点’。”
焱魔向前一步,指尖的火焰顺着手臂点燃了全身。
“你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吗?论及长路,你所行尚短啊!「领域·万物为薪」!”
凭空燃起火焰,炽热的火环掠过,光剑自指尖处开始燃烧,那份名为「点燃」的概念,在这无上的领域之内超越了空间。
四阶。
三我汇聚于一,灵肉合一前的门槛,权能升华,不再只是短暂地撬动物质现实,而是以自己的意志渲染世界本身——领域的诞生。
燃烧的领域在扩大,火焰的柴薪在不断增加,除了雨水和地面之外,一切都在燃烧,火焰顺着柳枝攀爬,在整个始源之地点亮起焰火。雨水在高空就被蒸发,橙红色的焰火扭曲了视界,汇聚的火焰高起成卷,跟随着从地狱而来的恶魔。
但白烈没有因为相差一阶就放弃,只论攻击力,「正义之地」不会输给任何人,他必须相信自己。
右手浸染着灵能的翠绿,左手不断变换着术式,光芒在身后助长,辅助光剑的形成和威力,水流被不断排空出去,防止水蒸气对自己造成间接伤害。
光剑越来越快,越来越巨大,越来越凝实,不断刺入燃烧的火幕,可始终无法伤害焱魔半分。
虽然愈来愈强的攻势阻止了焱魔前进的脚步,但火焰燃起光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烧的越来越旺。
焱魔也不急,需要争分夺秒的又不是自己,看着白烈在领域的高热环境攻势下还能维持如此强度的持续攻击,反倒起了谈兴。
“剑仙白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妖金刚」有仇是吧?”
白烈没有回话,但眼神中显然出现了一股不是针对他的愤怒,焱魔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看来你还真是「魔女夜宴」的见证者。”
“你们是天命会!”白烈的愤怒爆发,像是触及了逆鳞。
“别生气别生气,我可不是你的仇人。而且就算是我们也不全是团结一心的,我也看不惯那些肌肉中二病。”
焱魔像是想起什么,摸着下巴,也没管白烈的光剑变得更加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