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因在这朝代,看的书皆是正统文章,虽看得进,也有用处,但偶尔也觉得有些乏味。想自己在现代的时候,看过的言情小说不计其数,如今逮到宝玉在看,自己也好奇这古代的言情小说是如何写的,故而才有此要求。
黛玉也挨着宝玉坐下,接过书来瞧,虽古代白话文与现代有些差距,但是仍然让黛玉忆起现代看言情小说的点点滴滴,且这《西厢记》曲词华艳优美,富于诗的意境,每支曲子竟都是一首美妙的抒情诗,于是很是喜欢,一页页看去,很快将十六出俱已看完,只觉楚楚有致,细腻动人。
宝玉坐在黛玉身旁,黛玉看书,宝玉看她。的确,树上偶有花瓣落下,伊人如玉,所谓“美人桃花相自红”,便是如此吧。
见黛玉看完,宝玉笑问:“妹妹,你说好不好?”黛玉笑道“如花间美人,铺叙委婉,深得骚人之趣。极有佳句,若玉环之浴华清,绿珠之采莲洛浦。”
宝玉听罢,知黛玉喜欢,心下也十分高兴,一高兴,便有些忘形,他对黛玉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黛玉听了虽不觉脸红,但在这朝代,未婚男女之间说此话若传了出去,自己也永无宁日了。再看那宝玉,正痴痴地望着自己,眼神深邃如碧潭,里面尽是满满的爱慕。黛玉心里感怀,宝玉,渐渐长大了。这个身形修长的温柔如水的美少年,对自己的爱慕也是与日俱增了。自己又是如何?她看着宝玉,心里想着自己也是喜欢他的,他如此纯洁美好。但是男女情爱?好像又不是。宝玉年龄太小,在黛玉心中,更像一位年幼的弟弟。忽然间,她的脑海里闪现出另一个身影,那个在街上偶遇的白色身影。想起之时,心中竟隐隐作痛。这是为何?难道自己与他,也有一段渊源?黛玉想着:若下次还能梦入太虚幻境,定要问上一问。
宝玉见黛玉许久不讲话,以为她生气了,于是忙说:“好妹妹,原是我说错造次,唐突了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黛玉回过神来,方正色说道:“看书也就罢了,怎能拿这些词句往我身上套?你可想过,此话若让别人听了去,我该如何做人?”宝玉急了,忙说道:“好妹妹,我真不是有心的。若是有心冒犯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教个癞头鼋吞了去,变个大王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黛玉忍俊不禁。
宝玉这才放下心来,一面收书,一面笑道:“正经快把花埋了吧。”于是二人便欲回去拿物件来收拾落花。只见袭人走来,先向黛玉行了礼,又对宝玉笑道:“找了许久,原来在这里。宝二爷,那边大老爷身上不好,姑娘们都过去请安,老太太叫打发你去呢。快回去换了衣裳去罢。”宝玉听了,只得向黛玉致歉,黛玉也笑笑让他快去,于是宝玉拿了书,别了黛玉,同袭人回去了。
宝玉走后,黛玉便动身回潇湘馆去拿花锄等过来,刚走到梨香院墙角上,只听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便知是那十二个女孩子演习戏文呢。黛玉素习不大喜欢听戏,便不留心,只管往前走,偶然两句吹到耳内,唱道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黛玉听了,觉得十分感慨缠绵,便留意细听,又听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听了这两句,顿知是演习《西厢记》了。不禁莞尔,这书是禁书,这戏文却是堂而皇之地唱着。正想着,突然背上被人轻拍了一下,说道:“你做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黛玉唬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香菱。黛玉说道:“你这丫头,唬了我一跳。你这会子打哪里来?”香菱笑道:“我来寻我们姑娘的,找她总找不着。你们紫鹃也找你呢,说琏二奶奶送了什么茶叶来给你。”黛玉便叫她去潇湘馆坐坐,香菱笑着应了。于是两人拉着手,一起回了潇湘馆,果然凤姐送了两小瓶上用新茶来。
黛玉和香菱坐了,随便聊些琐事。黛玉此前见香菱不过几面,也没说上几句话。此刻好生打量,真是生得袅娜纤巧,面容秀美,眉心正中一粒胭脂痣,更添婉约娇柔。这样一个天真烂漫、温柔安静的女子,此刻定不会知道,她将来的命运十分惨痛吧。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这便是香菱的命运写照。
黛玉想着该如何帮她,便问香菱:“你可知道自己的父母在何方?”香菱摇摇头道:“不记得了。自小就从这个爹爹手里卖到那个爹爹手里,从前的事都忘了。”黛玉听她语气虽平淡,依然含有一丝感伤,小小的香菱,在打骂中颠扑躲闪,在陌生路途上颠沛流离,或许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欺辱与折磨。她对于那个叫做冯渊的男子,那个唯一热烈真诚地爱过她的人,应该有过温柔的想象吧。此人一朝死于非命,她却必须屈服于薛蟠的淫威之下,其间的苦楚,外人难以体会。黛玉心里也很是怜惜,只是自己虽知道她的母亲封氏所在,但是此时却不能告诉她,以免令人生疑,因而自己心里暗暗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