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么爱惜她的嗓子……
她还起的那么早……
她还睡得那么晚……
发愣走神间,不知何时落座陪酒的裴山月,被人甩了一巴掌:“摸摸你怎么了?货不也得先验验。”
刘一手急的就要上前,刚走两步,也不知道裴山月做了什么,远远地也看不清,就见她胳膊手略动了动,闹事的客人就安静了下来,还先给裴山月敬了杯酒。
裴山月持身不动,待一会儿,接过酒,像是她高对低,给了对方面子,喝下了酒。
刘一手心里暗暗叹服,转身,安心的回了栖身的小屋。
刘一手合衣钻进被子里,酒楼的后院自是背阴的,后院搭建出的小屋,自是阴暗湿冷的。不烧火炕的春夜刚睡下时比三九寒天的冬夜都冷,刘一手缩在被子里,忍不住一阵哆嗦,人一冷,困劲就有点续不上了,脑子也乱七八糟的瞎想起来。
应该把小叫驴和那些马儿拴在一起,这样身子贴身子,小叫驴还能暖和点。算了,它们肯定会抢它的草料,说不准还会踢它,咬它。
今天晚上记得账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太困了,写的时候都有点没过脑子,算了,反正那些有钱人也不看账。
裴姐姐刚才用了什么办法啊,都以为要打起来了,怎么就一下子老实了,要不一会儿问问?算了,这么晚了,她回来倒头就睡,都不能睡得够,这床怎么还捂不热啊,捂不热外衣都不敢脱。对了,要不要先给裴姐姐把被褥铺好,这样她还能早点睡,哎!算了,她上次说……不能算!
刘一手翻身爬了起来,忍着困和冷,将裴山月叠在床头的被褥拉开,细心的铺展。
“你干什么呢?!”一脸醉相的裴山月扶着半开的门,怒视刘一手。
刘一手一惊:“我,我想给你铺好被褥,这样,这样你就能早点睡下了。”
“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动我的……”裴山月边说边踉跄的扑向一手,话没说完,人没走近,“哇”的一声就要吐了。
刘一手眼疾手快,忙接上唾壶。
……
“该你下了。”刘一手披着被子,抱着汤婆子,团坐在小竹床上看向对面的裴山月。
裴山月也是一样,披着被子,抱着汤婆子,团坐在小竹床,拈着一颗白棋。
她脸上已经没有了醉色,眼神还剩点微醺。
刚才两人好一番折腾,催吐、倒水、倒唾壶、洒扫地面、熏香……主要受累的是刘一手,裴山月又难受又过意不去,特许刘一手开了她的柜子,拿了两个汤婆子,灌了热水两人御寒。都料理妥当,两人皆困意全无了。裴山月又让刘一手取了柜子里的棋盘棋子,邀一手对弈,打发漫漫长夜。
刘一手不知道裴山月知不知道她是弈棋出身,来长安就是为了当棋待诏。下了几盘棋后,发觉裴山月棋艺不弱,只是总有股讨好人的阴柔媚态,该凌厉时,像是怕对手生气一般,选择另一条圆融的双方都说得过去的棋路,这不,又在这种时候梗住了。
刘一手觉得要掏点心挖挖裴山月的实力了,要不这么下味同嚼蜡:“裴姐姐,你只管下,其实我从小就弈棋,我来长安是为当上棋待诏的。”
裴山月心系棋盘,没把一手的话当回事:“嗯,我也一样,我来长安也是为当上第一歌姬,出人头地的。”
“我是说真的!”一手正正言色:“我父亲原是明州城的一个小吏,痴迷下棋,我们三姐妹的名字都和弈棋有关,他被举荐为棋待诏时,不幸亡故了,我娘亲不得已嫁给了我继父,我继父是个人渣,为了给他赚酒肉钱,我一直在明州城赌棋……”
如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前尘往事向裴山月透了个底掉。裴山月捏着棋子,一脸动容的静静听着,表情跟着刘一手的故事起伏波动。
刘一手讲完,裴山月犹沉浸在情绪里,良久,她长叹口气:“其实你比我幸运。”
刘一手一脸惊疑。
裴山月放下手里的棋子:“你至少知道你爹爹是谁,见过他的音容笑貌,受过他的教诲关爱,即便他故去了,你也有可以追忆缅怀他的念想。而我……”她顿了顿:“我没见过我爹,我都不知道我爹是谁,我是在春和坊出生、春和坊长大的,那种地方,能知道自己娘亲是谁就不错了,所以……我这半辈子比你苦多了。”
刘一手顿时一脸同情,同情中更有惭愧:“裴姐姐,我……”
裴山月摆摆手:“没事,没事。”她低头看看更加愧疚的刘一手,笑了:“小丫头,这你就同情上了,这都只是假的!”
刘一手一愣,被裴山月搞得都不会了。
裴山月笑容更盛:“我这真真切切的经历才是人间炼狱,你这还只算是距地狱一步之遥,你那继父毕竟没有真正把你们姐妹三人卖入春和坊,而我可是的的确确在那种地方长大的,我这个……”
刘一手哽咽着打断了裴山月:“裴姐姐,不说了,咱们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