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白铁峰对着彭毕上点点头,径直走去后院。推开门,外面一片漆黑,几米外的小屋内,一团火光透过,窗台前的彭荫上身影单薄,好像正在忙碌些什么。
阴凉的小屋内,绳索与铁索四处可见,房梁上挂满了一排排尸体。白铁峰打量四周,这地方比他想象中还要怪异,而且似乎地底下有着什么奇怪的动静。
脚步声惊起老鼠,等白铁峰来到她身边时,才发现发出亮光的那团火焰在凭空燃烧。
面前静静躺在长桌上的,是他带来的小姑娘。
彭荫上已经切开了小姑娘手背上的皮肉,用竹签撑开,找到骨头的断裂处,聚精会神的将某种还在扭曲的藤蔓嫁接在骨头上。
藤蔓像是找到了某种依附,流出汁水腐蚀骨头,开始了镶嵌过程。
没有回头,彭荫上轻轻开口。“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治疗,给她安上能用的手指。”
“我不是在说这个。”白铁峰深吸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情有多残忍,就算是土匪,你也会惹上麻烦的。”
原来是在说这个啊,她低头笑了笑,在伤口处涂抹药粉。“知道,可你现在也是帮凶了,不是吗?”
彭荫上还是那般云淡风轻,在白铁峰动怒之前,她先一步对他抛出了一个问题。“你是夜行人,若陵山是一个文明,她在你眼中是何种模样?”
思考了一会儿,白铁峰揭开小姑娘脸上的面纱,那双眼睛还空洞着,其中一只眼眶里被注入了河水。对于彭荫上的问题,他有很多种答案。“可能在挣扎,可能在疯狂,也可能在崩溃……”
然而彭荫上否定了他的回答。“不,她充满了活力。她不仅对腐朽入馆的老人感兴趣,年轻人的鲜血更是让她兴奋。”
手上忙个不停,彭荫上看起来很是疲惫。“陵山匪患爆发了近百年,在失去了管控后,陵山人一直在互相残杀,然而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们的人口却攀升到一个种出的粮食不够吃的地步,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这样的现象白铁峰也有所了解,而且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陵山跟外面最大的不同就在这里,一旦生存的资源不够分配,陵山就会发生惨烈的内斗。
内斗不是为了追寻平衡,而是从一个高峰陡然滑下谷底。这个过程会死很多人,也会逃走很多人,等到人口不够了之后,陵山又会慢慢接纳外来之人。
例如沙沟,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诞生的。
他终于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比起飙升的死亡人数,出生的人数才是真正陷入了疯狂。
擦去额头上的细汗,彭荫上谨慎的切割藤蔓,让其看起来更像是手指。
她继续说道:“为什么这两年大家都焦急,是因为人口增长停止了,灾祸多了。从外面来的人有句骂人的老话,叫三十夜壮年猪,有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说有的人不在正确时间干正确的事,年都过完了还在喂猪,另一个意思跟临时抱佛脚差不多,说有些人过年前一晚还要给猪喂一口吃的,只为杀猪时能多几两肉。”
“白铁峰。”彭荫上突然叫出他的名字,终于第一次抬头看向他。“我们没有这口吃的,但我们必须清楚,三十夜已经到了。”
她轻飘飘的话语仿佛蕴含着某种深意,却又不允许他人窥探。白铁峰沉默良久,说:“这是你作为毕古人的告诫,还是预言?”
“这不重要,你想的很复杂,因为你不是在和我沟通,你在对话的,是毕古人的那份力量。”桌前的火焰猛地升腾,又迅速缩了回去。
白铁峰疑惑。“什么意思?”
彭荫上没有为他解释,反而是说起了毕古人的诞生。她一边操作移植手指,一边在工作间隙一句一句的讲述。
“陵山本该有更多的毕古人,但在接受试炼之前,她们都会收到提醒。”
“不要有贪念,不要有仇恨,不要想着有了这份力量后要去做什么。”
“这是件很矛盾的事,不提醒会有危险,提醒了更是危险。越是牢记提醒,就越是容易引发心中的各种情绪,让你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贪欲和仇恨。”
“往往她们的身体还未适应力量,火就被触发燃烧,将她们自己烧的灰飞烟灭。”
“所以,你现在明白我说的话了吗?或者说,你开始了解我了吗?”
沉思许久的白铁峰露出苦涩的笑。
原来这一切无关善恶,无关毁灭与拯救,她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她觉得理所应当的。
自己太过看重毕古人的身份,太过重视那份力量的含义。而对于彭荫上来说,无论她有没有这份力量,她想做的事都不会改变。
想起彭雨清所说的研究,恐怕早在那个“三十夜”之前,彭荫上就发现了什么。
她是故意让自己发现那些被带回来的土匪,她知道自己会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