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修长,如松立雪,步伐轻盈如风,飘逸若仙。
只是少年李墨愆有个毛病,每逢打雷,便要高烧昏睡三天,身体像个火炉一样,热得近不了人。
高烧三天必退,然后一口气灌两桶凉水,身体便又恢复如初。
葛老镖头历来心疼这个半路儿子,从来不让他跟着犯险走镖。
所以,李墨愆二十岁之前从未出过镖局方圆十里。
偶尔上山,学老猿爬树,仿白鹤飞翔,和大鱼戏水。
李墨愆二十岁时。
老镖头从不二川走水路镖回来便一病不起,浑身发热,神智不清,连半个指头都动不了。
待到第七天,老镖头突然病情好转,唤孙瞎子和李墨愆与床前,众人都以为是回光返照了。
老镖头神色凝重而略带悲戚说到:墨愆我儿,有件事,爹瞒了你二十年,今天是该告诉你了。你本非我亲生骨肉,二十年前我从道边捡的你,也不知你本是何方人氏,爹娘姓甚名谁。但我打第一眼就觉得,你就是我的儿子。记得当时带你回来,孙瞎子问吉卜凶,他告诉我,咱爷俩只有二十年父子缘分,二十年后必将阴阳相隔。可爹把你捡回来,就没打算把你送出去。是死是活,是咱爷俩的命。再过三日,二十年大限降至,为父将赴九泉之下在你师爷师奶膝下尽孝了。这北荒镖局,今日我便托付与你,你就是总镖头了。爹走之前,还是放心不下,你虽天赋异禀,但性情却纯厚,我走后,镖局大小事情,凡事还是要和孙师傅商议为上。
说罢,葛老镖头流出两行浊泪。
孙瞎子也是眼泛泪光,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李墨愆听闻父亲所言,当下如五雷破顶,呆立了半晌,突然扑通一声跪于床前,悲痛欲绝道:爹,关于孩儿的身世,这么多年我在师兄弟口中早有耳闻,只是从未信以为真,也未向您求证。我虽不信什么狗屁吉凶,但我知道知恩图报,您把我捡回来,您就是我亲爹。孙师傅只说二十年后咱父子阴阳两隔,并没说该着谁先死,愆儿的命是爹给的,如果我死了,爹便能活着。
说完,举起手便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孙瞎子闻言,大惊失色,赶忙上千阻止,但眼看已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一袭白影如鬼魅般闪到李墨愆面前,死死攥住李墨愆的手。
李墨愆是何等气力,但在这人手里却丝毫动弹不得。
三人皆大惊,回过神来方才看清楚,只见此人看起来也是二十来岁青年模样,
眉宇间竟和李墨愆有八分相像。
虽说八分相像,但此人比起李墨愆眉宇之间除了清秀、俊俏,更多了些雍容华贵之气。
只见他:身着一袭白色锦缎道袍,纯净如雪,衣摆无风自摆。道袍之上,点缀着淡雅的云纹,。腰间束着一条细长的黑色丝带,别了一柄拂尘,更增添潇洒与不羁,就似那吕祖下凡。
白衣人怒道:无知小儿,生死皆个人命数,何来一命便能换一命的道理。
说罢,在李墨愆眉心轻轻一点,李墨愆当场轻轻瘫倒在那白袍道人怀中。
白袍道人仔仔细细大量了李墨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方才缓缓站起身来。
双手作揖道:葛老镖头,可还记得三十年前白猿峰之惨事。
老镖头顿时愕然,往日师傅被杀、师娘被掳,十几名镖师尽数丧命的情景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今日眼见自己即将赴那黄泉之下,但匪首姜果果仍是不知所踪,自己又何面目去见师傅师娘。
想罢,不仅长叹一口气,刚欲开口询问。
不等他接话,白衣人接着说道:当日,贫道在外云游数月,刚刚归山。路过白猿峰时,只见那山下尸横遍地,秃鹰徘徊,又见车上染血的北荒镖旗,才知是镖局遇袭。待我在尸堆里找到李师傅时,发现他已归天。我翻遍尸堆,也没见到李大嫂。我思肘良久,这方圆百里,能劫杀北荒镖局的除了官家驻军,只有那白猿峰的山匪。于是我连夜赶往匪巢想探个究竟,但终归还是晚了一步,李大嫂为免奸人侮辱,震断经脉自戕身亡。当日之情景就如今日之情景,只是我出手慢了一步,没能救下恩人。
白衣人扼腕叹息道:我若能早到哪怕一时三刻,事当不该如此。二位不知,李师傅夫妇,对贫道曾有一命之恩。四十年前,我曾在白猿峰血月洞内闭关修炼,不料被那黑蚺岭洛鹏的五毒巨蚺咬伤,我虽将巨蚺斩杀,但蚺毒已入血,我只能断臂求生斩去一臂,待我踉踉跄跄下得山来时气血也快耗尽,倒在路边不省人事。
葛老镖头这才发现,这道人一支袖管是空的。
白衣道人接着说:幸好遇到李师傅走镖回来,当即用主家兑付的千年人参为我续命,养了三日后,方才捡得一命。此次,看到李师傅、李大嫂惨死,我欺有等闲之理,一怒之下,血洗了匪巢。只可惜让姜果果从密道逃脱了。我只得先把李大嫂送回镖局。因怕引起误会耗时解释,贻误了追赶那姜果果的时机,再加身份诸多不便,留下信后,便连夜去了。
老镖师喘着粗气,激动道:原来是恩人,恕老朽不能起身施礼。恕老朽直言,我见恩人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为何能说出那三四十年前的事。而且,看恩人长相,真和愆儿有个八分相像,究竟和他有什么关系?
白衣人叹口气说道:哎,论辈分,他是我孙儿。当时也是我亲身将他放到路边,故意让老镖头捡到,但其中详细缘由,请我容后再讲。
其实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血月洞修行,这血月洞在白猿山顶峰,视野极为开阔,所以山下发生的一切我也可尽收眼底。至于孙先生所说的贵父子二十年后阴阳两隔的事,确是天命。但天命也可违,我会在三日内,替老镖头布好这逆天改名之局,请葛老镖师只管放心,好好养病,只是以后万不能踏出这镖局方圆三里,方可万无一失。
老镖师听闻此言,又是一惊,心想:布局逆天改命,年轻的时候却是听师傅讲过,但自己活了六十年,从未亲眼见过,只当是江湖戏言。再说,此人虽说愆儿有八分相似,又说是愆儿祖父,但实是无凭无据……
见老镖师心存疑虑,白衣人只得转身对孙瞎子一揖说:孙老弟向来可好。
孙瞎子回礼,微微一笑说:徽州,七绝徐家,二公子,徐一鹤。
白衣人说:没想到,当年徽州一别,孙老弟在这里寻了一个好去处,也算逍遥自在。
孙瞎子说:当年徽州一战,我修为尽失,自废招子。落魄此处,幸蒙李老镖头收留,做一个文书闲人。当年白猿山匪巢造血洗,我便应该猜到,除了徽州徐家,浔州王家,岐州司马,殇州贺家,再无他人能有这般本事。但今日一想,纵使那王家、司马家、贺家有这本事,但未必有你的胆识和狠劲儿。二公子和北荒镖局的渊源,李老镖头确实没和我提前过,今日若老镖头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徐一鹤面露愧色说:当年一鹤也只是侥幸胜了老弟半招。没想到你会自废修为,摘了两对招子。如今想来,心里惭愧得很。
孙瞎子说:罢了。怪就怪我自不量力,我刺出第一剑后,便知道自己输了。……哎!都是命数。如今墨愆这孩子已二十岁了。这么多年来,我虽目不能视,但确实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你们徐家的霸道。所以,在武学上,我不敢善加指导,怕坏了他的底子。只教了他一些诗书礼仪,阴阳八卦的皮毛。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你此次现身,自然是要带他走了?
徐一鹤微微一愣说:我暂时还不能让他回到徽州,现在的徐家不比往日了,七绝各枝内斗不休,这些年还没出一个能撑得起徐家门面的后生。而且墨愆身份特殊,如果现在回去,以他的纯厚善良,我知要吃多少苦头。他是徐家光复的希望,他必须承担起他的使命。就先让他留在葛老镖师身边尽孝吧。这孩子的身世,不可不予他说,但时机未到,也不可全说于他。我在白猿峰血月洞给他留了东西,拜托孙老弟取回,万万不可打开,待大荒镖局镖车三千乘、镖船百帆时,再交付于他。切记。
说罢,徐一鹤飘然而去。
留下葛、孙二人愣在原地。
而李墨愆竟然躺在那儿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