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复制了一张研究所的门禁卡，还有你的枪。”
“谢谢。”
“你……真的决定要走吗？”
“……你觉得我还呆得下去吗？”
“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
“你并不是完全相信我的吧？”
被说中了心思，欧阳心虚地错开眼神，但还是坚持。
“好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但是，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十全十美。”
李明山凄惨地笑笑，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收下好意，留他背影。
……
夜里，他独自走在城市的街道上。路边一个活物也没有，连灯都若隐若现的。
如此肃杀，倒显得高挂在空中的满月有点格格不入了。
没错啊，高高在上的月亮，怎么会在意下界的疾苦。
还以为自己一个人出来会十分凶险，甚至深夜，却没有出现什么变异的人，是因为刚刚那一波，把附近的都杀光了吗？
不过，这又跟他有啥关系呢？
走吧，能走多少就多少，这一辈子，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
“明明，这是李馨馨阿姨，以后就是你的新妈妈了。”
六岁的李明山默默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被他称之为“爸爸”的男人挽着的女人，回了一声哦，就合上了门，没有再做理会。
见儿子没有服从自己的命令，男人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冒犯，一脚踹开房间，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拉着他的耳朵出来，丢在那个脸上表现得和蔼可亲，但眼神里透露着一股轻蔑的女人面前，按着他跪下。
“喊妈妈。”
“我不要！他不是我妈妈！”
力量不对等地挣扎在男人的打压之下没有任何作用，看到男孩怎样都不屈从，他直接暴起、指着身下幼小的男孩，无能狂怒：
“老子生你养你！给你吃！给你穿！你他妈不听老子话……”
……
走累了，就歇歇吧。
说罢，找了个花坛坐下来，这时才发现今天是满月，话说，这一辈子还没在这样的场景下见到过满月。
可惜，今日此景所代表的寓意，这辈子和他无缘。
月光在高楼大厦之间穿梭，映照着地上的一具具尸体、一滩滩血迹、明明是团圆的日子，现在看来，真是讽刺啊。
每个人生来就扮演者不同的角色——子女、亲朋、学生、父母还有爱人，不知道这些倒下的人都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也不管他们生前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有钱人、还是乞丐？
已经没人在乎了，现在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遇难者。
这也许是他们一生中和身边的人最平起平坐的时候吧。
李明山如此想。
那么，我又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呢？
……
伴着清脆而响亮的啼哭声，一个新的生命呱呱坠地，那个被称之为“爸爸”的男人、爷爷、奶奶、还有后妈一家都沉浸在小海洋诞生的喜悦中，只有角落处的李明山显得格格不入。
“明明，以后小海洋就是你的弟弟了，你要好好的照顾他。”
在一般的家庭里，这句话所携带而来的责任，让人感受到的是世上多了一个亲人的幸福，而对于李明山而言，却预示着千斤重担，暗示着他未来的家庭地位将会再第一等。
“李明山！你是哥哥！你就不能让这点弟弟吗？”
“李明山！赶紧把手机给弟弟！我告诉你！以后你的东西，就是你弟弟的东西！”
“李明山……”
“让这点弟弟……”
“给弟弟……”
“李明山……”
“你怎么搞的！小海洋哭成这样！你要是哄不好，老子就打死你！”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
真是的……活这一辈子，就没什么好的回忆吗？
不过……想到盛萱那垂垂而下的秀发、还有永远都能让他感觉到温暖的笑，也算是他昏暗的生活中的一抹光亮。
但是，一时冲动造就的错误，也让他的心再一次堕入了黑暗。
李明山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仿佛融入了环境，他的眼中暗淡无光，如同村头的深井一样深不见底，任何事物在里面都看起来没有什么生机，就像进入了一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今晚，就坐在这里吧。
……
啪嗒、啪嗒。
好像有脚步声。
李明山以为是敌人来了，从花坛上跳下，警惕地冲声音的方向举枪，但是，他看到的，好像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感觉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
没等那个身影完全在他的视野中完整显现，一个小小的身体直接冲过来抱住了他。
小海洋？李明山惊讶地看着这个怀里的“小仓鼠”，温柔地摸摸他扎手的小短毛。
“因为哥哥从来没有一个人啊，所以，小海洋要陪着哥哥。”小海洋天真的眼睛看着李明山，如同一对靓丽的黑珍珠，一尘不染，看不到半点杂质。
双脚自然地耷拉在花坛边缘，再接过李明山给他扒开的棒棒糖，他那黑黑的小眼珠变得更亮了。
“谢谢哥哥！”
一个人？李明山看着天真无邪的弟弟，思考者刚刚那句话的含义。
“小海洋，哥哥不是让你和他们在一起吗？一个人就这样跑出来，你不害怕吗？”
“害怕啊。”小海洋向李明山的方向蹭了蹭，“但是只要有哥哥在，我就什么也不怕。”
“虽然我知道，哥哥平时不怎么喜欢小海洋，但是，哥哥一拳就把那些欺负小海洋的人全都打趴下了，所以，在小海洋看来，哥哥全世界就是最最最最厉害的人！”
小海洋开心的咧嘴笑着，“所以，只要有哥哥在，小海洋什么也不怕！”
“而且，我相信哥哥！不会做出伤害大家的事情！”
小孩子眼里的事物，真简单啊。
得到弟弟的回应后，看着他面带稚气却一脸认真，李明山感到鼻尖传来一阵酸涩，第一次、第一次……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需要、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家人的温暖和爱。
没有来自那些自以为为你好、你什么都不懂，只有他自己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你身上嘴上说着爱你的父母。
那些在你吃饱的时候还觉得你没吃饱，就不顾你的感受硬逼着你吃饭的父母。
那些带着刻板的印象与偏心，张嘴仁义道德，闭嘴道德仁义、却做着出轨、弃养等事情的父母。
而是来自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保留着人类本性最原始的爱与纯真、自己以前无比厌恶的、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他自发的紧紧地搂着小海洋幼小的身体，流出了自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流过一次的眼泪。
“哥哥？”小海洋被着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不知所措，但是在听到哥哥的哭声后，打消了挣扎的念头，反倒像个小大人一样用他那肉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拍着李明山的后背，唱起那个他们小时候都听过的歌谣。
“哥哥……不要哭……”
“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
……
“眼泪是珍珠……”
李明山不自觉地跟着弟弟默念了起来，眼泪成串般从他的脸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