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跌跌撞撞的挤开狗仔,跪在了青年身旁,女人盘着的发不知何时乱了,她未语泪先流,涂着口红的唇张开,绝望的嘶声喊道:“阮阮炼!”
阮炼看着绝望的母亲,看着为他盖上西装外套的青年,轻声的说:“别看了……多吓人啊。”
“你恨么?”
女孩凑在他耳边,再次问道。
阮炼充耳不闻,伸出指尖探在母亲脸颊,想拭去母亲的眼泪。但亡灵的手只是穿过了母亲的侧脸,他徒劳的试了一次又一次,在这一刻,他终于忘记了对苏渐白的仇恨,眼中只有自己的母亲。
可惜,已经太迟了。
女孩看着他,低声的嘱咐道:“别忘了替我收尸。”
窗外蓦地一声惊雷,硕大的雨滴滂沱落下,惊了一群羽翼漆黑的乌鸦发出嘶哑鸟鸣。
阮炼全身一震,耳边轰隆雷声逝去,他失魂落魄的睁眼看着四周,他这二十四年的人生,从死到生,如同按了加速倒进的电影急速后退。
三千世界外,佛音悲悯,婴儿降世的啼哭声响彻人间,他又开始了这一世的由生到死。
生来向死,死后向生。人生苦短,譬如朝露。
渺渺的檀香似有似无的涌进鼻腔,阮炼睁开眼,身上沉甸甸的如同压了灼热的铁块,热的他口干舌燥又昏昏沉沉。
床上的男孩翻了个身,额头的汗水话落进了眼,他难受的眨了眨眼皮,转过头,对上了佛龛中低眉善目的菩萨,一行泪水顺着额角一路滑入了鬓发。
阮炼下意识的张了张口,嗓子眼干的生疼,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床边打瞌睡的妇人一个栽头,醒了过来,习惯性的探了身子要给床上的男孩掖被角,就见这男孩睁了眼,面色苍白的落着眼泪。
妇人一惊,连忙俯身喊道:“少爷,您醒啦?您、您这是魇着了么?”
躺着的男孩倏然起身,被子滑落,他才发现原来身上压得不是灼热铁块,而是一席沉沉棉被。
妇人连忙道:“要不得!大少,您小心着凉呀!”
顾不得耳边妇人说的话,阮炼翻身下了床,看着这房间自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正是他从小到大所居住的卧室。不顾妇人惊呼,甚至什么也没有想,阮炼跳下了床,他盛着满心的惶恐赤着脚便急匆匆的跑出房间,
春寒料峭,三层的小洋房只半开了几张纱窗。
阮炼一路的奔跑,额角鬓边的汗水簌簌的落着,他一路跑下了楼梯,少年阮炼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冲向何处,他身心全是空落落的,像是心间横穿了一道硕大的口子。
他呼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气,心脏顿时犹如住在一间四面开窗的房子中,无数的冷风刮裹着他这具少年的胸腔。
但他知道,他要跑起来,他要去找一个人,他想见那个人他想见到妈妈,他想为妈妈擦去那滑落的泪水,告诉她我会为你努力的活下去。
挽着头发的妇人一头雾水,只能急匆匆的追在大少爷身后,连声唤道:“大少爷哎!您这是要去哪啊?您还没好呢!要保重身体呀!”
一楼客厅中的老妇人正搂着个小姑娘,一老一少歪着身子在沙发上看电视。
阮炼茫然无措的只知一味的瞎跑,一头冲进了客厅。
老妇人惊讶的喊住他:“安哥儿,你这是病好了?”
少年阮炼转头,循着声音看到了这一老一少,他站住了脚步,脑中空茫茫的似大雪一片,觉得这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和那冰雕玉琢的小女孩都十分熟悉,可硬是大脑空空的难以思考她们是谁。
阮炼只觉得尽是疲惫。
甫一停下,他才感受到身体上的虚软无力,阮炼自己都惊讶他刚刚是如何凭着一口气跑了这一通。
追在身后的妇人见他停了脚步,喘着气嘘嘘的追过来,看出了面前的小少年腿脚发软,连忙上前扶住阮炼。
老妇人便皱眉问道:“静秋,安哥儿的病好了吗?”
老妇人搂着的小女孩也似天真无邪的发问道:“静秋阿姨,你怎么不看着点平安哥哥呢?他正病着呢。”
小女孩不等静秋回答,又笑吟吟的看着阮炼:“平安哥哥,静秋阿姨年纪也大了,你也不体谅下阿姨?婶婶回来知道了,又要说你的不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