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素昭感恩于陈伯道,名利以诱,他做不到。
陈伯道怅然道:“素昭,为师已打算于此度残生,你回去复命时,该如何说便如何说,无须慎言慎行,稍有一慌,于你往后修行,诸多不利。”
望着白发老人,韩素昭伏地而跪,起身后,眼神真挚,“老师,保重。”
木簪束发的儒衫男子转身,踏出门槛后,陈伯道朗声道:“素昭,为师最后送你一段话:君子修行,藏锋、隐智、戒欲、省身、求实、慎言、节情、向善。”
儒衫男子身躯顿了顿,伫立片刻,率先纵上龙马之背,与诸师弟踏空离去。
老人看了看门口的孙女,和煦一笑,而后迈步走出,来到湖边,望着湖面低声道:“师兄,好久不见了。”
湖中明月扭曲,涟漪荡漾,一团白蒙蒙的水雾凝聚出人形,最后化为实质,一位浅白灰衫老者立在湖面,老者长须长发,飘然若仙,笑盈盈道:“师弟,当初不告而别,为兄还以为你到别处风生水起,却原来是在这辟无人烟之地修身养性呢!”
陈伯道坐在湿漉漉的岸边,懒洋洋道:“风生水起,修身养性,放在几年前,勉强承受得起,眼下嘛……嗯,苟且偷生。”
“若是别人听到大魏近百年来最有可能登圣境的鸿儒在此苟且偷生,估摸着要赧颜羞死。哪怕走在俗世,师弟你凭借着满腹的学问,一双丹青妙笔手,坐拥金楼银阁,不在话下。”
灰衫老者摸了摸下巴的长须,盯着身下湖水,云淡风轻道:“山人与山下人,两者仅差了个‘上善若水’的上字,却有云泥之别。”
灰衫老者悬空盘坐,映着水中月影,出尘不染,继续道:“师弟,踏入圣境,肉身不腐,延年益寿,不尝试一下?”
指了指西北方向,灰衫老者道:“你看旬穆那厮,还没入棺便封个次神,掌管一方水土气运三百年,利国利己,好不风采!”
自顾自说了一堆,灰衫老者发现师弟仍是一副泰然模样,不由得气道:“师弟,你知道你一直这副无所谓、要死不活的姿态,让整座学院的师生如何评价你吗?”
陈伯道别过头来,道:“心有山海,静而不争。”
“我呸……”灰衫老者本想大啐一口,然后觉得此举有辱斯文,静了静心,道:“心死似灰,散而不摧。”
陈伯道默念,摇头便是不解。
灰衫老者倏而起身,道:“此八字含义呢,你可以理解为,你现在心似静水死灰,成圣的心思已经散淡,但是要散得有价、淡得有值,将毕生修为、学问变得坚不可摧,唯有传承下去。为兄这般说,师弟理解?”
陈伯道重重叹了口气,与灰衫老者对视,最后自怀中摸出一块通透碧绿的印章,在身前晃了晃,道:“师兄拐弯抹角了这么久,无非就是为了我身上这块‘上善若水’印吗?”
仙风道骨十足的灰衫老者,尴尬笑着挠了挠头,道:“毕竟不是外人,多些拐弯抹角,显得咱们师兄弟情谊深不是。”
陈伯道并不在意印章的得失,道:“璞玉未琢,弃之不惜。送予师兄,何乐不为。”
灰衫老者哂笑,不信天下文人都奉为珍宝,师弟会这么轻易送给自己,而后用手指了指陈伯道,“师弟说说吧,你要什么条件?为兄多难都答应你,当然了,别让我去做有辱斯文的事就行。”
陈伯道点头道:“没什么条件,只是让师兄,以后多多帮帮一个叫仇山君的少年罢了。”
灰衫老者脑中回想,并不熟悉这个人名,犹豫几秒,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从陈伯道手中接过玉质印章,道了声保重后消失于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