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恨闻声抬头,但见漫空中羊儿如同雪花一样飘飘洒洒,又如同雪花一样纷纷落地。
他看得真切,羊儿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但是在空中都平着的,有站立的,有躺着的,也有蜷脚趴着的,看起来像在空中徜徉生活,一点儿都不混乱。它们在落地前一刹那,如同被一股上方的力量提了一下,又如同被一股地上的力量托了一下,微微一颤再落地,所以坠力全无,毫发无损,连它们自己都不敢相信,呆头呆脑,要么站着先稳一稳,要么趴着先静一静,过了一阵,觉得没有什么异样,才又欢快地摇着尾巴活动开来,吃草的吃草,找伙伴的找伙伴。
高恨只看得矫舌不下,竟忘了怨气和自矜,忙和丑娘道:“姨,真的有落羊?”
丑娘也暗自骇异,正无主间,悯生又叫起来:“妈妈,你那里有个人。”
二人顺着他手指方向一看,又吓了一跳,确实有一个人就站在他们身边,着一袭灰朴朴的垂膝长衫,人也是灰褐色,高个,短平头,锥子脸,尖下巴,看上去像一个普通老者,神色桀骜不驯,目光咄咄逼人,站在那里,如同立石,毫不起眼,他就像一老精灵瞬间到来,又毫无声息,所以二人都没有觉察,悯生正好看到,见面之下,竟油然而生惧意,连忙跑到丑娘身边。
那老者见三人都看着自己,嘀咕一声,高恨耳尖,听到他说的是:“阿猜这家伙有没有搞错?”又听他问:“谁是高恨?”微笑上前道:“我是。”
“怎么多了一个人?”
“这不是你来了吗?”高恨笑道。
老者一愣,竟也点头笑道:“也对,可是我的意思是阿猜和我说这里是一男一女,怎么多了一个人?”他指着悯生道。
高恨又笑道:“他是阿猜阿耍走后来的,所以多了一个人;现在你来了,又多了一个人;过几天说不定再来一个人,又会多一个。”
“噢,有趣,他怎么叫她妈妈?”老者的语气变得尖锐,神色也严肃起来。
高恨更加笑道:“她是长辈,我们都尊敬她,他叫她妈妈,我叫她阿姨,她也爱护我们,叫我们儿子。像阿猜阿耍那样,虽然年长,我可不尊敬他,直呼其名。”
老者神情放松下来,点点头道:“是这样,阿猜是你仆人嘛,可是他还是你师父。”
“他是教我一些技艺,也想我叫他师父,可是我对师父的要求很高,他远远达不到,所以纯属他情我不愿。”
“他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老者忍不住为阿猜辩解了一句,又问:“她就是你姨,丑娘?”说着朝丑娘扬了扬下巴。
高恨见他无礼,就沉着脸没有回答,听他胡评道:“真丑!”“瘦不成形!”“还是个病秧子!”
丑娘正在低头安慰悯生,听了他如此肆无忌惮评论自己,淡然看了他一眼,也不生气,和悯生道:“悯生,我们回去。”边走边道:“高恨,不正经的羊不要也罢。”
老者先被她的目光一切,不由得失声道:“好!”等听到她开口说话,竟似打了个哆嗦,又赞了声:“好!”再看到丑娘走了几步,更像失了魂一样,连声道:“好!好!”
高恨早就发现老者一直盯着自己姨看,心中不爽,所以一个劲地和他拉话,不想他越来越不正经,胡言乱语,正要发作,见老者摸着下巴,望着丑娘的背影,欣慰点头道:“她这不是自己之丑、自然之丑,而是外力之丑、后来之丑,好!好!”再也忍不住,大声斥责他道:“好什么好!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神经不轻!”
老者又兴味盎然看了一会,才扭过头来和高恨欣然道:“我是赞你姨眼清、声亮、步态摇曳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