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指着羊头怒道:“早被你们几个吃到肚子里了吧!”
阿猜叫屈道:“小丁,你不要误会,那几头羊是天上掉下来的。”
“哈哈!”“哈哈!”他还说还好,这一说,不光小丁,连同老实的阿来都被气得仰天大笑。
大安忙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们几个人都是亲眼所见。”
“是吗?”小丁冷冰冰地盯着她看了一刻,又转过身来问高恨:“小高恨,你看到了吗?”说完也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看。
高恨已看出阿猜三人难堪之极,他也预感到自己的回答对三人至关重要,只是想到这几天自己饱受委屈,担惊受怕,他们却或怡然自乐或泰然处之,没有人过来和他问一句关切之语,此刻就也让你们知道得意忘形后面是什么吧,反正自己知道这件事情也是事后听说,确非亲眼所见,当下平静摇头道:“我没有看到。”
此言一出,阿猜三人登时哑口无言,面色惨淡,小丁二人却怒不可遏,一人一脚将口粮担子踢翻,厉声斥责道:“计头看走了眼,把大伙儿半个家当都托付给你们,你们却在此成家、种植、肆意宰杀,好不惬意,当初众目睽睽之下,你们信誓旦旦,以名节作赌、以推选队员要挟,原来都是沆瀣一气,你们装得好像藏得好深,自是早有不回去的打算。阿来,走,我们回去通知计头派人来点羊!”
二人气得声泪俱下,气还没喘上一刻,水没有喝上一口,又要飞奔回去报信。
高恨见小丁阿来痛斥自己身边的四个大人背信弃约、不务正业时,大义凛然慷慨陈词,自觉得热血沸腾、痛快淋漓,反观四个大人,阿耍满头大汗,不知所措,高恨心道这就是消极懒惰玩忽职守者的下场,但他总算想起来一个可以推卸责任的理由,突然喜形于色道:“肯定是那个恶猿搞的鬼!”说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却无人理他;阿猜一脸沮丧,凝望山后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天上既能落羊,地上的羊怎么不会突然消失?”高恨只当他故弄玄虚、胡说八道;他目光又转到妈妈身上,这段日子风光无限的她此刻也是六神无主,语无伦次地问问这个,又问问那个,当问到丑娘时,面上明显有见疑之色;而丑娘出来时就脚步发飘,站在那里也摇摇晃晃,当听到小丁宣布他们几个已经提前作输,实在捱不住,踉跄倒下,斗篷滚落在地,口中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大安惊叫一声,远远伸出手过来相扶,直到她身前,却又停住,动作僵住,只叫了一声:“夫人!”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丑娘抬起头,嘴角噙血,和她凄然道:“儿子队员当不成了。”
一旁的高恨看着都揪心,正要上前安慰,不曾想大安忽似回过神来一样,面现惊惶,连退数步后,四下看看,大叫一声:“都是我的错!”转身疾步冲向山体,对着一处坚固石壁,一头撞去,倒地而亡,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高恨本来正想去扶丑姨,哪料到一眨眼的功夫,妈妈从自己面前奔过去,撞石自尽。
他反应过来,扑过去抱起大安身体,猛烈摇动,大声呼喊,大安却已没有了一丝动静。
当他看到妈妈满头血迹,鲜血和脑浆还在往外直流时,吓得魂飞魄散,撕心裂肺地大喊:“我妈妈死啦!姨,你快来看看啦!”边喊边望着丑娘。
阿猜一个箭步上前,翻过大安的头检查了一下,垂泪跺脚道:“你干嘛这么快寻死,我们又不一定会输!”说完直起身来,盯着小丁悲愤道:“你凭什么说我们输了,送了一条人命令?”
小丁和阿来已经停下来注视,听了他话,冷笑道:“你这么大年纪,这么大个,还不如一个女人有气节,你们在这里随意宰羊吃肉喝汤,谈情说爱过日子,搞搞副业自种自给,羊没了都不明白,不是你们输了,是我们输了,好了吧?”
“你别胡说八道,到时候我们赢了,看你对小安的死怎么交待?阿耍,我们走。”又匆忙和高恨交待道:“小高恨、高恨姨,我们这就去找失羊,你要记住,从今天起,每隔十天要在这里燃起大烟柱。”
高恨听他说得玄乎,竟停下哭泣来问他:“你打算怎么去找?”
“要翻过二座山,你要记住我的话。”
高恨本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和丑娘葬羊的事,内心紧张,听他这一解释,断定他要么是个想借故溜走的大骗子,要么是个输急了眼的大疯子,不再管他,看着怀中妈妈的身体,悲痛欲绝,痛哭流涕。
但他哭着哭着,悲痛化成了愤怒。他愤怒的盯着一个人,眼中射出的怒火恨不得将她烧成灰烬,因为她竟对妈妈的生死毫不关心,她竟对妈妈的离去毫不动容,她没有呼天抢地扑过来痛哭亲人,却跌跌绊绊地跑向小丁阿来,和他们诉说,甚至跪下身来恳求。
她叫我不要轻易下跪,她主时候要求人了,还不是一样下跪!她宁愿跪着求外人,也不愿意跪送亲人!
她背朝着他,又隔得远,他不知道说话内容,也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他朝她身上射出的怒火将变成永久的仇恨,因为时间在流走,她在那边噜嗦,妈妈头上还在流血流浆,生命的希望也越来越少!
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还不是不肯认输,和阿猜一样,只不过阿猜嘴硬,她只能那种软弱样,和人家苦苦哀求;阿猜还过来看看妈妈伤势,还为此责问小丁,而她竟然对妈妈的伤势看也不看,对妈妈的生命不闻不问,多么狠毒的心!多么狠毒的人!
他低下头去,看看妈妈,妈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肯定死了,脸上还有看得出的愧疚之色。
妈妈好糊涂啊,她从来真心对人,到最后落到什么?才一死,尸未凉、体未僵,血未断、色未改,而她一身相随的人,她所倾心的人,或人在情断,或消失不见,她这一撞断命,也许是因为后悔断了自己这个儿子的队员梦,可是她有没有想到也断了自己这个儿子的母子情呢?有没有想到这个队员梦从来只属于另外一个人,属于她虚荣的名声呢?我当不当队员,与她何干!想到这里,深情地看着妈妈,更加为她的命运伤心,一边呼哧呼哧地哭泣,一边思索怎么处置她的后事。
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边,从他小腿肚子上绑着的刀盒子里拔出钢刺刀。
“你干什么?”他热血上涌,厉声责问。
她已将身上的袍服割下,又一分为二,再将刀还给他,然后在他对面坐下,去接大安的尸体。
他抱住不放,她头也不抬道:“我来整理。”硬把尸体接了过去,他只好站起身来,怒目而视。
她用一块皮子捂住大安头上的伤口后,用另一块去擦拭大安脸上的血污,边忙边命令他道:“去把水袋和小毡布取来。”见他不动,又道:“天热,你妈妈要赶快入地,不然身体要坏掉。”
他一肚子火势腾腾,将要爆炸,忽见她有二滴泪水落在妈妈脸上,溶开了血,她赶紧细心地去擦拭,再也忍不住,悲愤地吼道:“都怪你,你以后别和我说,我也不会再听你的话。”说完转过身,向着远方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