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
一晚上的时间过去了,其他人俱已离去。
外面却反倒平静下来。
张居正在内阁中听了一夜的北风,一直等到天色大白。
这时候,户部尚书王国光将润色过的题本送到此处,一推门就看见张居正还坐在昨天的位置上,堆积成山的奏章已经处理完毕:“太岳,你也不要过于劳心劳力了。陛下心里明白着呢。”
皇帝的态度不变,这些蝇营狗苟的小人尽管在这里蹦吧。
都是秋后的蚂蚱。
没几天好日子了。
张居正伸手接过王国光的题本,也未曾翻开,伸手一指:“汝观啊,仆不曾为此事发愁。你坐下说话。”
王国光也不客气,当即坐下。
“说说,你打算铸多少锭?”张居正问道。
王国光伸出手掌:“先行铸造五万锭,再多铜料就不够了。”
“好。”张居正看也不看,直接给题本票拟,当场披红。
王国光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天子剑。
对于张居正和朱翊钧君臣二人之间的信任表示羡慕。
“昨晚陛下将冯公公砭到南衙守陵去了,连夜出京,片刻不曾停留。”王国光接过题本的时候说道。
张居正顿时抬起头来:“怎么回事?”
王国光立马回道:“是假传圣谕,当场就被打发走了。”
冯保和张居正的联系素来紧密,甚至于大明的内阁大学士们都和这些人私交甚密。
当年张居正也是在内书堂给他们当过先生的。
张居正点点头,不对此说一句话:“去做事吧,其他不必搭理。”
结合焦竑的飞升,昨晚乾清宫也热闹非凡啊。
试探结束。
大势已成。
都察院的乌鸦们,没有海瑞在上面顶着,无足轻重。
大理寺卿则和张居正关系紧密。
余者,只待考成法铺开。
皆需受制于他。
张居正敲响金铃,唤来钦天监的修士:“准备开始吧。”
不管是谁在背后挑唆,撺掇。
根本所在就是其人利益相关。
皇帝打击松江的走私贸易,触犯了他们的利益。
此时的朱翊钧正在金座上盘膝修炼。
田义走入殿中禀报道:“皇爷,武清伯李伟求见。”
于朱翊钧而言,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毕竟当时的嘉靖皇帝,是不会容忍这些人和朱翊钧有联系的。
甚至于隆庆皇帝,都只是一个过渡者。
所以武清伯一家,只需要安享富贵即可,敢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只好送到凤阳高墙去了。
武清伯李伟在田义的带领下,亦步亦趋的走进乾清宫,他触目所至,只有无量明光,当即躬身:“老臣武清伯李伟,参见陛下。”
这里只有君臣。
朱翊钧俯瞰此人,只见其身躯已经走至人类的极限,大限将至。
其身上的欲念呼之欲出,那就钱。
这是个视财如命的家伙。
“起来吧。”朱翊钧终于说道。
武清伯李伟起身后,明显松了口气,这副身子骨,不中用了啊。
朱翊钧问道:“既然卿欲赴死,朕便成全你,只有一事不解。”
“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武清伯李伟早有预料,但是皇帝如此公事公办的态度,还是使他感慨不已。
这些血脉之间的联系被嘉靖斩的一干二净。
他们完全就是陌生人。
“皇考已经给你们指了一条明路,为何还要自讨苦吃?”朱翊钧是真的想不明白。
像人家魏国公一样,老老实实的享受不好吗?
朱翊钧翻出人家弹劾举报的奏本、题本、揭帖一并扔到武清伯李伟面前:“替人家运送奴隶,真是好胆啊。”
是军火生意赚着不安稳吗?
居然敢去碰奴隶贸易?
“知不知道奴隶是用来干什么的?是血祭邪神的,蠢货。”朱翊钧骂的他狗血淋头。
这些年松江府借他们的名头做遮掩,属实便捷。
武清伯李伟呐呐不敢言。
显而易见,这些卖命钱,李家父子赚的还十分乐意,这就是明知而故犯,以为能侥幸逃过一劫。
朱翊钧看了他半响,终于说道:“把名单交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