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地抿了抿花白的发髻,指派儿子:“侬去把屋里口粮、菜蔬和猪肉按人头分分,单独给富贵划出一份,装只木桶。以后他的口粮就放在这个桶里,每日里按两人的食量取,哪一日吃尽了,我问其讨去。”
“姆妈,阿拉又没发家,分什么粮食?哪有没成家的侄子单独吃自己,还要养个孩子的道理。富贵自已有口粮,小乔这么小个孩子能吃多少,我们嘴里省下点……”曹庆贤急了,还想再说,被老婆一脚狠狠踩在脚趾上,闷声呼痛。
张氏静静地看过去,王柳枝讪讪一笑,不敢看婆婆,喃喃道:“我,我也不是……这不是担心孩子们吃不饱,再要加上一张嘴……”
张氏淡淡一笑,道:“我晓得侬心意,侬一颗心里全部放了男人和小孩,我没看错,也没让庆贤娶错你。今天这分粮我说了算,哪一日富贵养不动了,再另做打算。好了,你们都去上工吧,莫耽误了公家事体。”
王柳枝哎哎应声,也是欢喜这个法子,大不了给富贵分个大桶,里面多装些粮,吃个几日,米桶精光了,他再不知事也该晓得养活个孩子有多难了。到时再另做打算,总不能把个不相关的外姓人叫自家两口子养活吧?
不过,婆婆这话讲的,什么叫一颗心里只有男人小孩?难道是在讲她不孝顺?心里没有两个老的,也没有富贵?
这么一想,她也笑得尴尬起来,小心翼翼地瞄了公婆一眼,忙起身和男人一道上工去了。
大人全去上工了,阿奶转回屋里给小乔找些旧衣物穿,几个小的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围着大哥东问西问。主要就是宝锋一个张嘴叽叽喳喳,英子负责抿嘴笑,苗儿负责瞪圆眼睛竖着耳朵听。
“大哥,拖油瓶真的要住我家了?”
“别叫这么难听,人家有名字的,叫小乔。”
“咦?怎么像个小娘的名字?其阿娘勿要其了吗?那,那以后我的好吃的是不是要分给他一份了?他这点小的人,不会吃很多吧?他和你住一道吗?他比我小吧?这么瘦小的一个人。”
“宝锋阿公,你咋这么啰嗦啊!小孩子家家的,操心太多老得快!”
曹富贵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宝锋脑袋上,惹来他怒目而视。
“英子,小乔被孙家赶出来,穷光蛋一只,没替换衣物,阿奶去找我以前的旧衣服,你也帮着修补修补,给他弄套换洗的。再烧点热水,这小子昨夜火场里出来,泥猢狲一样,洗都没洗过,脏死咧!”
“哎!”英子轻声应下,便去拿水桶,细瘦的身材站在巨大的七石水缸前,吃力地弯下腰去打水,像是腰都要折了。
“行了,我来我来,你放下!”
曹富贵看得眼睛一阵疼,平日里他也不顾着家里,担水拎桶都是二叔的事,如今眼看着自家小妹子扛水,他再爱偷懒没心没肺的也不忍心。
呼哧呼哧拎了水桶进灶间,英子烧起火来,拿陶罐子煮水,又慢又麻烦。
“阿奶不是说让姑爹给家里买锅吗?还没买到啊?”富贵等得心焦,看着英子轻巧熟练地往灶头里塞柴拨火吹火,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英子放下吹火筒,摇摇头,说:“没呢!这两日阿奶也提起过,陶罐总归不方便。”
说起县里农机厂当车间主任的姑爹,曹富贵心里一动,摸摸下巴,什么时候是也该去走走亲戚,看看姑爹那里能不能搞到玉石、麦种之类他的炼庐急需的东西。
热水总算烧好两罐子。
大冬天的,也不敢让人脱光了洗,只能是舀桶里掺成温水,拿毛巾擦拭擦拭。小乔腿断了,不能下楼,那自然只有富贵哥吭哧吭哧捧了水盆毛巾上楼伺候。
曹富贵一路上楼一路骂自己,为甚要心软昏头,弄个祖宗回来养?然而木已成舟,小乔已经进了曹家的门,再让他反悔说不养……他富贵哥可没脸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