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记忆中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感觉、仿佛世界平静而祥和。
下一秒,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能量爆发,向着四周扩散。这是极其低效率的干扰导弹的方式,但是总要有人站出来做才行。无数如流星般的导弹开始偏离原有的轨迹,尽管这种偏离并不巨大,但是足够让“他“松下最后一口气。导弹如同不受驱使的蛇,开始凭借本能扭曲自己的身体,几枚导弹想撞在一起,化作璀璨的火花;几枚导弹则是就近坠落,在树林里引起一片火海,惊起周围的飞鸟;几枚导弹坠落在“他“周围,飞溅无数弹片和焦土,覆盖上“他“的脸。
一层又一层,因为脱离而导致的汗水让这些带着硝烟味道的泥土黏在了“他“的脸上,直到视线消失,感觉迟钝随后就是重重的倒地声,安静而又安详。
当那次大队长醒过来后,就提出这个记忆的本体是否还活着。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在隔了一个月后去看望了那个老人。
在穿过一扇沉重的铁门后,大队长透过一扇防爆玻璃看向了躺在床上的老人。
老人已经很老了,身上的很多器官都已经用金属替代,这些器官能维持老人基本的生命体征,但是很难让老人真正的活着。据医疗人员称,在最近一个月内,老人一天最多只有一个小时是能够做出一些有意识的动作的,而这一个小时里大多数的时间也只是发呆流泪,忽略了医护人员。
他经常随地大小便,这也是医护人员经常清扫他房间,并喷放消毒水的原因。有时他会将自己的排泄物涂抹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对着直挺的白墙高喊着卧倒。
刚来时,他还是比较清醒的,他会和好看的医疗人员打趣,经常逗得女孩子花枝乱颤,可惜,那是很早的时候,很短暂。
随后在一天晚上,当医护人员来给他喂药的时候,他狠狠地把她压在了身下,尽管什么都没有做,但是据那个女孩说,他的眼睛在那时就像是一头嗜血的兽。这种暴力的行为让他穿上了束缚衣。
在那之后,他经常会自言自语。有时他的声音清澈而又稚嫩,诉说着各种各样女郎的模样。有时他的声音十分沧桑而乐观会突然扭头对着这面防爆玻璃说道“嘿,老弟,只要能流泪,就证明我们还活着。”
医生们认为这种束缚行为造成了他的精神病症恶化,所以在综合评估之后,还是拆解了他的束缚衣。但是病症并没有因此缓解,直到现在这个样子。
医生对着大队长说道“作为一名战斗英雄,虽然他的存在是对整个基地极其重要的符号,但是我们还是希望领导们可以考虑一下,是不是给予他人道的待遇,让他可以不再如此丧失尊严地活着。
长官,他在领导来探查的时候做出各种奇怪的动作不仅是在消耗自己的英名,也是在解构英雄这个符号。”
“让他活着吧!继续活着。如果基地不再拨经费,从我的私人账户里划拨。”大队长看着对面震惊的脸“他不只因为自己活着。”
是的,还有那个年纪很小却笃志参军的小男孩——苏孙,他长得就像是一个女孩子,但是他在诉说女郎时总是带着最粗鄙的词语;还有一个爽朗的大块头,他的细长的眼睛里带着最高昂的斗志。
他不知道自己在活着。
在他无数次重复自己经历的战斗中,他无数次的拯救了自己的队友,他们三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出了轰炸区,一起面对烧得火红的晚霞,欢声笑语。每每此时,他总会激动得流泪。
这位战斗英雄,扭转桂林战役的头等功臣,现在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不过没有关系,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最想看到的画面。
大队长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逃避,如果是逃避,自己现在也应该逃避。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哪怕是自己已经体验过了痛苦,但是痛苦真的到来时,自己依然被瞬间撂倒。没有众人死去时的惊恐面容,没有惨叫,甚至他的记忆里都不会存在任何血的画面,但是痛苦依然烙在了他的心脏。
“反击!反击!组织反击。向基地中心报告,组织大规模反击。所有人自行结组撤退,依靠周围遮挡物撤退,注意空中的攻击。“
他呜咽着咆哮,像是死去幼崽的猛虎。在他的话语下,第三次进攻已经来到,天空中一道宽广的光束袭来,仿佛银河倾倒,坠落凡尘。
大队长想起了自己在要走出看护所时,那个躺在床上的老人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在无数测量仪器有规律的跳动声里,那细微曲折的泪痕仿佛写下了老人的遗书。
也许自己以后也会这样吧,大队长这样想到。他吸足了气睁开了眼睛,看向苍穹,他的心脏砰砰地为他擂鼓,就像记忆中一样,支撑着他如同发硎后烈刀般的昂藏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