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下,感谢的话语,感恩的语气词,接踵而来。
它们就像一件件实体,不断挤压着弥涂周身的空气,她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出口,盯着可以离开的隧道,她想离开这里,她想逃。
谁曾想阿哞又将实时传播器还给了弥涂。
弥涂不知所措地拿着实时传播器——心里只想着眼下场景的所有语音应该都已经被记录再被广播出去了——而她的眼睛似是黏在出口的位置,像是她早就逃离了这里一样。
忽地她眼前被一层黑雾遮挡,惊地她后撤一步,险些摔倒。细看这黑雾竟然是源于肩头的异火花,她再看向皿尘——这是她第一次敢看皿尘,皿尘肩头的异火花也在冒出黑雾。
但是皿尘却镇静自洽,她平视前方或偶尔对祭坛下的人们笑一笑,以此对人们的话语或语气词表示一种简易的回应。
这让弥涂产生一种轻松的错觉。
在弥涂紧绷着的双肩渐渐放松下来时,自己眼前的黑雾刹那间就消散了,因此她也再一次看向皿尘——
那边的黑雾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裹住了皿尘的脑袋。
下一秒只听阿哞说:
“垄种已做出选择。”
话音一落,在弥涂和皿尘之间的怪物猛地起身,只一跃,便轻松扑向皿尘,那一张血盆大口几乎能吞掉皿尘整个人,但它只是一张一合,咬掉了皿尘左半截躯体。
这样血腥的场景,弥涂不是没有见过。她每次见狼鬼进食的完整过程,那狼鬼也是这般相同的步骤。
但是现下,她瞳孔放大,嘴巴无声地张开,脚下不自觉奔向皿尘。
她才踏出一步,她肩头的异火花就收回了花信子。
这些细长的花蕊不再纠缠,它们扩散后出现几十支,竟形成双手的模样,以此阻拦弥涂。
看似是“两只手”推向弥涂的肩膀,实则是几十支尖刺纷纷刺进弥涂的双肩,甚至在祭坛之下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皿尘那边时,这些尖刺也顺带穿透了弥涂手中的实时传播器。
弥涂哪里知道手里的实时传播器已经破损,她紧紧抓着灯熄的仪器,还在不断靠近皿尘。
每走近一步,那穿透她双肩的尖刺就有若干支鼓出鲜红的花苞。
这些花苞看似脆弱不堪,其实早已压弯弥涂的腰。
最后她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而皿尘仅剩的一只手在空中来回地抓,这下也终于是抓到了什么——那件破烂的实时传播器。
那裹着皿尘脑袋的黑雾中,溢出的是血,是泪,是呕吐物,还有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漫漫长路……”
黑压压的阴影盖过两人。
那怪物一个俯身,吞掉了皿尘上半身躯体。
幸存下来的断臂,仍抓着那件破烂的实时传播器。
怪物呢,又似豪无精神的模样,竟懒散地趴在皿尘的残躯上。它侧头看向弥涂,分不清五官的怪脑上脐带弯弯曲曲,显现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时的弥涂已是满背的花苞,压得她直喘不过气。
她双手撑地,卯着劲地抬头,怒瞪向怪物。
而阿哞却在这时走来,她站在弥涂与怪物之间。
她说:
“皿尘,是被选中的福临者。”
而后祭坛下吵杂哄闹的祝福声接连响起。
阿哞则面向弥涂,她缓缓蹲下身,直至和弥涂四目相对。
“很遗憾。
“你不是被选中的那个。”
话音未落,只刹那间,弥涂看见她眼中冒出青光。
下一秒,阿哞凑上前来,贴在弥涂的耳边:
“孩子,你别害怕。
“只要是你说的话。
“我们都能听得到。”
弥涂再是支撑不住,跌倒在地,遂昏迷不醒。
为什么阿哞能知道这些?
她是怎样听到的?
“我们”又是指阿哞和谁?
难不成真的是那个“垄种”?
在后来修养的时间里,弥涂到处找寻传播器传出的录音,可是各处能接收到录音的广播地在那个时间段里都没有那段记录福临会的语音记录。
但她从未想过放弃曝光福临会。
不为别的,只为救她自己。
知道阿哞有一种诡异的能力能用来监听她的话语之后,她再说出口的话都变得模糊不清,模棱两可。
她拿着修好了的实时传播器,躲在摩区边界的围墙下,查询录音记录——有记录,是有记录的。
但是她播放一听,竟都是无调无序的乱码。与此同时,她脑子里也乱如麻。
忽地只听旁边的灌木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急忙躲开,躲到某个阴影处里,观察那边的动静。
就见灌木丛中爬出一个喜笑颜开的纳人。
这个纳人顶着灰头土脸,身上也挂满了沙土和枯叶,但是她两眼发光,一看表情就知道她克制着自己的兴奋在无声呐喊。
弥涂只觉得奇怪,一个纳人为什么要进摩区,又是进摩区来干什么的,但她也没有精力去管。
但那纳人穿着五颜六色,实在是明晃晃,走出围墙之下也不知道避着人眼,直接就被巡逻小车抓住,带去摩区出口了。
她还一路叫嚷道:
“别抓我!别抓我!
“我只是来买那个冰块!奥好像不是冰块……
“是和冰块差不多的那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