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顺德终于不再出声,捂着脑袋逃进人群。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替他说话,许多人都知道陈茹的身份,而那些不知道陈茹身份的,也大多是平民子弟,无法和长孙顺德共情,因为在学院早已习惯了某些外人甚至夫子他们不知道的潜规则,所以更不会站出来。
张辰原本以为陈茹要接着和长孙顺德辩论,没想到用最短暂的时间和最直接的方式完成了这场辩论,他忽然想起某位前朝极有名的将军说过:能用武力压制,就用武力压制。
果然是真知灼见。
等陈茹再返回台上,她低头对台下众人道,“很多人可能会因我刚才的作为心生不满,我恨惭愧,因为这的确不是君子所为。
可能现在很多后进学子并不知道我是谁,倒也不必知道我是谁,每一位同窗在进入学院之前,都应该见到了山下的四个字,有教无类。
这四个字本是出自野史,用以说某位仙人从不因为学生的跟脚而区别对待,在我看来,说的是出身。
我于六年前拜入夫子刘玄机门下,夫子告诉我,照圣人典籍所说,世上学问处处,无论人情练达还是山明水秀都可见文章,为什么一定要建一书院,让众学生聚集于此呢?
夫子那一日曾说,只因世上所有修习,想要钻研更深,第一需要宗旨,第二需要规矩,在这两件事的前提下,需要的就是场所。
长安学院,以宗旨正人心,以规矩正学风,因此又名为长安大学,为什么叫大学?不是要让各位成一以权力富贵和境界高度而成就的大人物,而是大多数学生将在此处度过弱冠之年,弱冠之后,称为大人。
大人其一,不得放浪形骸,有一人生来即知为人的地上的底色,何为底色,圣贤谓之真善美,坏蛋谓之欺凌,侠客认为是抱打不平,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而书院自然不是要诸位成为同一宗旨的人,只是希望在书院的学风底色中,让各位就算将来离开学院,也不因世道艰辛而作乱,不因盛世奢靡而堕落。
大人其二,因学术修养而知这世上万千变化终有定律,因学术钻研而了解规矩正世风,如此种种,自趋正轨,爱惜分明。
我知道各位进入书院,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志在升官发财,也不算乖张败坏,志在钻研深耕,也算不上圣人高洁,但如果宗旨自生不会左右摇摆,规矩存心不必走向邪路。
如长孙顺德这样,自以为生来有高人三分的视野,便可以枉顾规矩,不去尊师重道,以邪魔外道去诓诓同窗,在学院的一切目的,竟也不过潦草塞责,想着文凭到手,自然承接官场,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最后说回他询问张辰为何不能上场的原因,望诸君知晓,如今张辰已进入翰林院,与我同室作业,无论此人曾经在书院如何如何,自进入翰林院后的确尽心尽责。
我身在翰林院,也自然知道翰林院之事务繁忙,他真正的修习时间不过半日,平时劳心劳力,再加上刚刚进入翰林院,要为君分忧岂能分心?因此,其实是我以上官之令命他放下手中儒道,他每每提起此事,也常常扼腕遗憾,然世事不能两全,这终究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况且,如今儒道初现,这些首先修习的人物,既是先行者,也是试验品,当下路途未正,最先开始尝试的人未必就真是得益者,就算最后这条路真的通畅,台下诸君哪一位不是人中龙凤?何必争先?且看日后滔滔不绝!”
至此,陈茹一番话结束。
这番话有儒道术法的加持,声音扩散两三里,山下都隐约可以听闻,因此广场上众人听得更加真切,一时鸦雀无声。
这番话虽极长,但绝无赘述,由此可见陈茹功底之深,就算那些原本心有不满的学子,这一刻也不再有什么怨言,反而因最后一句人中龙凤而与有荣焉,自觉要论持久,一定比那个赘婿强上许多。
张辰心下不免赞叹,这个妻子好友果然有几分真本领,他知道陈茹该是因为不久前所见的种种,才会出面为自己解围,但却听陈茹坐下来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是为了护着你,只是刚才此人提及了我的老师刘玄机,我这是为我的老师说几句公道话。”
陈茹心里想的是:我若突然间对他的态度转变,难保他会生疑,觉得我知道了些什么,幸好有老师在前做了我的挡箭牌,也算为他解了当下的难题。
张辰不知道这些,对她的别扭行为产生不解,明明做了好事,偏偏最后还要说两句并不好听的题外话:她是不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