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几人有些怨言,只是敢怒不敢言,不能做声,只是心头腹诽:你来做什么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长安城。
傍晚。
立冬过后的风是要比前几日更肃杀,就好像一夜之间整个天地都换了一层皮,好在护城河边儿上的烟火气冲散了这股子寒意。
太阳眼瞧着已经把半边儿身子藏进城外的起伏线条,那是雄踞在百里外的山峦,另外半边儿的天上勾了一把清莹的镰刀,光亮不比白昼的灼热,但是总有人借着晚上的酒醉和寂寞,冲着这把镰刀发疯,说什么异地却见故乡月,说什么你我同望年前月。
人的情绪总是奇奇怪怪,为了避免情绪的空虚,所以喜欢把心思寄托在实际的物件儿上。
而在长安城,日月同辉时,异乡人最喜欢去的地界儿就是护城河,他们站在河边儿,瞧着通红阳光下的水面,看那些不断变换色彩的涟漪,看那些从傍晚开始就亮起了灯的船舫,一座座雄壮的,精美的,富丽堂皇的巨大的船舫,隐约还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喧闹,如丝竹之声,如绕梁的姑娘啼鸣,如客人见了好活儿的当赏叫好。
船舫之上,大厅当间儿屏风阻隔,其上光彩斑斓,既瞧着雅致,又避免厅堂之中客人的对视,倘若有人就喜欢与人同乐,喊一声伺候人的小厮去掉屏风即可。
张辰和朱重三正在登船,用朱重三的话说:“走,哥哥今儿带你去瞧瞧教坊司。”
这位连襟,实在是热情得过分,以至于张辰都觉得意外。
不过,教坊司的光景,的确第一次让张辰明白了什么叫做大开眼界。
以往只是在典籍中见过英雄冢的奢靡,字句中的描述多为莺莺燕燕,然而等张辰亲眼看到,才知所谓销金窟更多是在男女之外。
世人常说饱暖思淫欲,殊不知那些淫欲也早满足了的富贵人家已开始追求雅致,其目的倒十分简单,如我们这些人,是绝对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样的,除去这些姑娘的长相要更俊秀,身段要更苗条,才学更高,更重要的是连我们坐在这儿的氛围都一定要更好,屁股底下的凳子是红木雕了细致纹路的,瞧那些姑娘们跳舞弹琴的位子是要安静的,末了品的茶也一定是上好的龙井,从成了品到进杯子的时间绝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这些都是朱重三在张辰面前说的,这位看似粗糙的二姑爷说着话品着茶,满足地叹息一声,靠在极软的椅子上开始骂娘,“狗日的太平盛世,这些人在长安享受,我们却在边疆受罪,没人能看见北荒每天有多少人死,只看见大唐天下无敌这么几个字儿。”
张辰能够理解,但这一刻忽然觉得理解和共情是两回事儿,他低头喝茶,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真正共情的,虽然这其中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