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啊捏,揉啊揉,直到她恨不能拆掉他的肩膀时,萧衍的会议终于结束了。
待那十几名威风凛凛的将军退出后,萧衍似是也乏了,懒洋洋地将自己撂到官帽椅上,品一口简石公公奉上的香茶,幸福地阖着眼睛养起神来,赫然把她这么一号人物给忘了。
沈长梨甩着酸痛的双手,一肚子怨气。
“喂!”
没有睁眼,萧衍的声音透着疲惫的沙哑,“叫爷。”
不叫!
沈长梨咬紧牙,可看着案几上那香甜的果子,终抵不住饿,只得服软,含含糊糊叫了一声,“爷。”
“小奴儿,何事?”
萧衍似乎满意了,轻佻的语气,难得的轻松。
沈长梨对这个刺耳的称呼极反感,用手搓了搓耳朵,才重重哼一声。
“我想知道,你费那么多心杨,逼我签卖身契,究竟是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萧衍扭头瞥她一眼,“你不是正在做?”
沈长梨张大嘴,“只是捏肩?捶背?”她声音拔的老高,“喂,你有没有搞错?我浑身十八般武艺,医术,战术,军事,谋略......哪一样不比捏肩捶背强?你却只让我干这个?”
视线又轻飘飘地瞥过来,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带着她熟悉的讥诮。
“不然呢?用你侍寝?”
沈长梨气一滞,心中顿时恼了,“行,捏肩就捏肩,有你求我的时候……”她恶狠狠说着,再忍不住了,伸手就从他案几上捞了一个果子咬在嘴里。
“咱先把话说清楚,你给的薪资,只够按摩费。若想再让我做别的,价钱另算。”
萧衍眼睛一眯,正想刺她几句,门外突然传来马嘶声。紧接着,兵甲铿锵,外面高声传来一声“报”,一个军驿便风风火火闯进来。
看到萧衍,先行一个虚礼,再奉上一个火漆封缄的官文,“殿下,八百里加急,圣旨到!”
屋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沈长梨随着萧衍跪下接了圣旨,遣走军驿,萧衍直接让简石公公拆开漆口,拿出里面黄灿灿的圣旨。
简石公公拿着圣旨就高声念起来。
沈长梨也亲自体会了一把圣旨的皇恩浩荡,里面的内容除了表彰萧衍大胜北黎战功卓着的官话,最重要一点,就是让他即刻起程回京述职。
简石公公念完圣旨,一脸凝重地看向萧衍,“爷,这已经是第二道催回的圣旨了,您看……”
萧衍似乎头痛地揉了揉额头,半晌没吱声。
屋里的气氛显得极压抑。
付摇蕙赶紧拿个靠枕过来垫在他身后,让他能舒服地靠在椅子上。
“都出去吧!”
萧衍疲惫地吩咐。
简石公公和红绫抬脚就走,付摇蕙瞅了瞅萧衍欲言又止,站着没动。
沈长梨溜得更快。
“小奴儿。”
又被点名,沈长梨扶着门槛顿住脚,回头,“爷还有事?”
“回来,给爷捏肩。”
还捏!
再捏,她的手就断了。
沈长梨一脸的不乐意,站在门口没动。
付摇蕙正站在萧衍身后,闻言,她笑着将手轻轻放到椅背上,“爷,让奴婢来伺候你吧!奴婢的手艺不比沈小娘差。”
萧衍倏地睁开眼瞥了她一眼。
付摇蕙身子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凝了。
她低下头,什么话也没说,只冲着萧衍福了福,便无声往门口走。
沈长梨看着她,付摇蕙脸色苍白极是难堪,她走到门口,抬眼瞅着沈长梨,又端起架子,笑着叮嘱,,“沈小娘子如今也是爷的人了,自然要好好伺候爷。我就在外面,你若有什么不懂的,便唤我。”
说完,她低着头出去了。
沈长梨有些好笑,听付摇蕙的意思,好似萧衍让他侍寝似的,说什么‘是爷的人了’,‘要好好伺候爷’,她不懂的,难道她懂?
沈长梨拖拖沓沓向萧衍走去。
“将门关了。”
还不等她靠近,萧衍又冷声吩咐。
沈长梨抿抿嘴,往外面瞄了一眼,转身抬手关上了门。
在关门的刹那,她看到付摇蕙脸色一变,更显苍白。
沈长梨直接走到萧衍身后,两手放到他头上轻轻按摩起来。
“爷不想回京?”
萧衍轻轻阖上眼,“看出来了?”
“可爷不回去,便有拥兵自重之嫌,恐更不妥。”
只有两个人在屋里,沈长梨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萧衍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你懂什么?”
沈长梨抿抿嘴,走了一趟军营,她自然是知道了些什么。他这样一直滞留在流马县,将士们免不了私下议论,正好被她听见。
“那个小黄鱼就是兵符对不对?”沈长梨石破天惊地道,“我将小黄鱼藏在房梁上,爷没拿到,自然无法回京述职。而朝中,如今更是风起云涌,爷不想身陷泥潭,便更不能回京。”
“哦?你又知道了什么?”
见他不恼,沈长梨胆子也大了。
“如今太子染了重病,恐怕时日无多,京中各部官员调动频繁,在京的其他几位王爷蠢蠢欲动,都对储君之位动了心思。而皇上......心机莫测,重嫡子,似乎也更看重皇太孙萧云骥。如今他们正斗的水深火热,而爷领兵在外,独善其身。却因手握重兵,恐怕更是各方势力争夺的重中之重......爷的处境很微妙。”
她说完,屋里静的落针可闻。
萧衍闭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地坐直身,扭头瞪着沈长梨。
“这些事,都是听谁说的?”
沈长梨手摸着椅子把,“爷先说我讲的对不对吧?你也别管我是从哪儿听到的,既然消息已经传到了老百姓的耳中,爷就该早做打算。”
萧衍冷哼一声,收回视线,“爷要如何打算?”
沈长梨细察着他的神色,琢磨再三,终于说出口,“爷,你并不比任何一位王爷差,你英明神武,手握重兵,在民间声誉也极好,若是你想要那个位置……”
“大胆!”
萧衍脸色一变,冷冰冰地睨过来。
沈长梨站的纹丝不动,微抬着下巴,镇定地看着他。
二人对视,电石火光,冷嗖嗖的。
她不怕他发火,她不过是说了实话,不算戳他逆鳞。
难道他不是想要一个夺储的理由?
“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他黑着脸训斥她,随后又闭上眼,将头倚在靠枕上。
沈长梨重重吐出一口气,瞧着他冷竣的脸,作怪地对他使劲地龇了龇牙,不承想他却突然睁眼瞧过来,她的表情就那样怪异地僵在了脸上。
“爷,没看到,没看到。”
她急忙伸手就捂住他眼睛。
萧衍哼一声,转过头,心情突然就好了,温声吩咐。
“出去告诉简石公公,到军营将我的医案拿来一并交由军驿递送京城。就说本王领兵长途奔袭,身心俱疲,旧伤复杂,沉疴难愈。虽愿竭力返京,奈何心有余力不足,有负圣恩,待回京后,必至殿前请罪。”
如此拐弯抹角说了一大通,沈长梨总算明白了。
他果然想装病,滞留在流马县。
京城那一摊子,他并不想参与。
可是,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思?是算的太精,还是真不想争皇位?他如此一来,京城势必又要起波澜。
他想坐山观虎斗?
还是真想拥兵自重,以待后续?
只是,历史上,有不想做皇帝的皇子吗?
沈长梨不想再费脑细胞琢磨这位爷的心思,他就是只老狐狸,龙虎相斗,他比谁都懂得自保。
沈长梨悻悻应了声,转身就走。似乎想起一事,她倏地回身,“我家傻子呢?我都将自己卖给你了,应该能见他了吧?”
沉默片刻,萧衍冷冷的眼光射过来,“许一个傻子,你就能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