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潼将这名册草草翻完,复而又放回桌上,双手交叠在小腹,十指交错摩挲。
“两个问题。”他说。
“问。”唐馥好整以暇,似是早就料到墨潼反应。
墨潼望着桌上的纸张道:“这诸般消息,滞雨堂是如何知晓?旧唐门解散后,滞雨堂应当不再涉及情报买卖才是。”
“这话若是别人问我,我只会说滞雨堂自有手段,但你问起我不瞒你。”唐馥翘起腿,“从几十年前三大派分家开始,到我的孩童时期,滞雨堂的确不再踏足这档生意,重拾这路子是我家老头的意思,那是十八年前。”
墨潼闻弦歌而知雅意,十八年前的兵败南渡是大墨黎民百姓人人无法忘怀的国难浩劫,而滞雨堂以此契机重开情报生意也并不难猜。
“老头子意识到了情报的重要性,觉得若是旧唐门那成体系的庞大情报买卖还存在于世,大墨或许不会败得那么惨,江湖也不会凋敝得如此严重。”唐馥坦诚相告,“因此在国难之后,他从头开始,仿着旧唐门的样式依葫芦画瓢,开始慢慢布局滞雨堂自己的消息网。”
“他老人家潜心规划了十几年,滞雨堂的各种明线暗线也终于成了气候。实不相瞒,当年江湖出游时,我身上还带着检视各地暗桩的任务。”
“再后来他死球咯,这担子就由我接了手,如今写在纸上的这些消息,便是滞雨堂这十数年来的经营所得。”唐馥轻抿一口茶水,话中无意间夹带了些川蜀方言,“我说完了,信不信就是你的事了。”
墨潼点点头,环视了一圈屋内滞雨堂的人手,调笑道:“你把滞雨堂的门派机密向我和盘托出,就不怕我居心叵测?”
“都说了你我江湖一场,我不瞒你。”唐馥似是轻轻翻了个白眼,“何况,居心叵测?你?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被二次点中软肋的墨潼丝毫不以为意,问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无功不受禄,滞雨堂这番雪中送炭,想要什么?”
“于公,滞雨堂算不上高门大户,但也多少以正派自居,武林危急,理应出一份力,这也是老头子重开这档买卖的初衷。但于私——”
唐馥话锋一转道:“我希望东南事端告一段落后,时机允许时,你随我入蜀。”
“哦?”墨潼有些诧异,没料到会是这么个要求,“这是为何?”
“蜀中近日也有些蹊跷迹象,情势虽不紧急,却也需未雨绸缪。必要时刻,我需要请你为外援介入蜀中局势。”
“再就是,我说了你们谁来蜀中我请谁喝最好的酒,可等了几年,你们一个都不来,我只好亲自来请了。”唐馥摊了摊手,显得有些无奈。
墨潼微微一笑:“听说蜀中绵阳的酒就很不错。”
唐馥笑着看向墨潼,二人目光接触,自有当年默契留存。
“说定了?”
“说定了。”
唐馥将桌上纸张朝墨潼方向推了推,又拿起那对手刺重新挂回腰间。
“滞雨堂接下来会继续隐于暗处查探,大澄能探得我已出蜀,却也查不着具体行踪,在他们彻底警惕起来之前,我会尽可能查到更多消息,再以滞雨堂独有的渠道告知于你。”
墨潼点头,将桌上那沓名册揣进怀中,“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天卫司会从旁协助。”
二人都十分默契地对藤原共我这位旧日共友避而不谈。
唐馥将墨潼送出门去,浅川禾守在屋外,抬眼看向唐馥,两人的视线有一瞬间的交错。
同为刺客出身的二人旋即便敏锐嗅到对方身上那股类似的杀气。
“是个大才。”这位滞雨堂主人轻声评价道,“以后可以送来滞雨堂赚外快。”
“那得看她自己愿不愿意,我可无法替她做决定。”墨潼轻拍浅川禾的肩头,“走了。”
走在大街上,墨潼轻摁胸口,那里放着三家高手的名册,他抬头望天,晴空万里,太阳依旧热辣,却能隐隐感觉有风拂过,带着些微的潮气。
入局之人越来越多,东南这趟水也越搅越浑。
秋风响,炎夏将尽;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