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川禾一刀刺向严道龄心口,被严道龄赤手空拳轻轻一指点在刀背上,浅川禾顿觉刀上似有千斤重,刀势止不住地向下坠,最终刺了个空。
“再来。”严道龄负手而立,一袭红衣丝毫不乱。
浅川禾重整身形,双手兵器一手正握,一手反持,身体紧绷似弓。
一步踏出,双刀如离弦之箭,正手刀横斩,反手刀直刺,浅川禾讨了个巧,又用上了“信流”的要诀,正手刀飘忽游离,力道似乎全在反手直刺上。
谁料严道龄一掌拍在直刺刀上,力道之沉拍得浅川禾整个人在空中打了半个旋儿,落在地上连蹬几步这才站定,蓄势待发的信流一刀尚未出手便被拆解。
“《桂雨剑经》练得倒是熟,但遇上内力差距大的高人时,这招慎用。”严道龄笑道,“不然就会知道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严道龄饶有兴致地瞧着浅川禾道:“‘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这句后面还有三句诗词,‘信流’也只是桂雨剑经的第一式,后面几式也亮出来我看看?”
浅川禾点点头,双刀全部换回反手握持。
“前辈请瞧好了。”
“都说了要叫姐姐,你这妮子。”严道龄望着浅川禾摆出的架势,“‘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这第二式剑招,我记得叫‘无计’。”
就在这一瞬,浅川禾动了。
纯粹的快步突进,单纯的双刀连刺,浅川禾步法剑招朴实无华,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简单。
但那刀上气韵,杀意决绝。
“这杀意就对了。”严道龄点头赞许道。
所谓“无计”,便是身处绝境时的孤注一掷之招,强敌当前,无路可退、无巧可取、无计可施,唯有全力一搏,舍弃花哨繁杂的剑招与身法,拼上那口意气,单纯以快刀锐剑杀出一条身前路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比的就是杀心纯粹,比的就是胸中那口剑气之长。
一口气越长,剑招越快越密,无计方能变有计。
严道龄不断抬指弹在浅川禾的刀身之上,化开刀刃锋芒,但又刻意收住了力道,不至于将浅川禾的攻势打断。
“快些。”严道龄一息之间弹开浅川禾八刀。
浅川禾一刀复一刀,毫不止歇。
一息十刀。
“再快。”
一息十二刀。
“更快些!”
浅川禾脑子已经木然,除却挥刀之外已然忘我,浑身内力顺着经脉飞速运转,全靠那心中一口气撑着。
身外无物,惟余双刀。
一息十五刀!
“不错。”严道龄一指叩在浅川禾刀上,使她整个人为之一震,攻势随之停歇。
浅川禾半跪在地上,这招“无计”过度透支了浅川禾的内力,剑招一停,一股窒息感当即涌上心口,浑身上下瞬间脱力汗透,眼前一黑,令她险些栽倒在地,双手拄地大口大口喘气。
“我原本的预期是一息十四刀,你表现的更好,是个好苗子。”严道龄走到浅川禾身边,伸手抵在她的后背慢慢渡过内力,“今日差不多就练到这里吧。”
浅川禾稍稍缓过气来,勉力站直身体,朝严道龄鞠了一躬。
“刀法剑法,一脉相承,只是刀法更偏刚偏霸,杀伐气重,君子气少,仅此而已。这也是为何你使惯了双刀,墨潼却让你习练《桂雨剑经》的缘故,二者本就是义理相通,现在看来,你这刀法与剑招融会贯通,煞气正气交融,倒真有些出奇制胜的味道了。”
“多谢前辈夸奖。”浅川禾已经学会了拱手道谢。
“唉……”严道龄已经懒得再去纠正。
这里是某处天卫司衙门,严道龄答应了墨潼所请,随着姜稚与浅川禾一同离开洪州城已有十余日,就快抵达临杭,在此地的天卫司衙门中补给暂歇。
姜稚正在不远处与本地天卫司统领商议着些什么,浅川禾坐在一旁掏出绒布擦拭起刀来,严道龄见状便也凑上前去。
“认不认得这两把刀叫做什么?”见浅川禾爱惜这双刀爱惜得紧,严道龄便开口问道。
浅川禾很诚实地摇摇头。
“这两把刀是墨潼十六岁的生辰,韩东莱先生赠予他的礼物,请的是东海边一位不世出的铸剑大师打造了这么一对短刀,一把叫尺风,一把叫寸雪。名字是韩东莱亲自取的,大约是希望墨潼能持此尺寸双刀斩破漫天风雪,纵横四海,意气平生。”
严道龄的目光中透着些怀念,“可惜后来天不遂人愿,这刀便也被墨潼雪藏了许久,大概也是怕睹物思人,有愧于我们这些师长,可天下又哪有师父真的会埋怨徒弟的?”
“现在他将这双刀托付给了你,或许有意无意,也是将当年没能达成的某些遗憾寄托在了你身上。”
严道龄伸手摩挲着浅川禾的发顶,“墨潼此举我能理解,但不认同。你终究是你,不是为了替谁去走那未走完的路而活着的,你会遇到自己的道,你会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知道墨潼于你有恩,为了报恩,你可以居于墨潼麾下,听他差遣,但你不应成为他弥补缺憾的棋子,只希望你莫要因墨潼这心思而怪罪于他。”
“我不会。”如镜刀面倒映着浅川禾秀气的脸,只见她果断地摇摇头,“他是我主。”
严道龄笑着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