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道长,这次我几人欲来求见龙虎山天师。”墨潼低声回答中年道士的问题,“人生地不熟的,道长真能给我引荐引荐?”
“天师?嘿呀,早说嘛!”中年道士激动地一拍大腿,差点把自己鼻梁上的水晶镜给拍掉了。
说罢中年道士脚尖一点地,众目睽睽之下轻飘飘跃起,掠过武当二人的头顶,正落在山门外,两位紫衣道人的面前。
以两位紫衣道人为首,山门内外所有的龙虎山道士一齐恭敬作揖。
“参见天师!”众人齐声。
中年道士转身,摘下鼻梁上的水晶镜,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我就是。”
……
“龙、虎、山、一、散、人?!”被天师引进偏殿喝茶小憩的时候,墨潼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这个……早几年在山下到处跑的时候说习惯了。”身为龙虎山新任天师的中年道士一脸尴尬,“那贫道也不知道几位就是来找天师的啊,总不能见着个人就说我是龙虎山天师,那多丢人现眼。”
这处偏殿应当是这中年道士的一方私人小天地,殿中布置了层层叠叠的书架,都给塞得满满当当。
宋鹤如与谢飞灵找了处小桌坐下,墨潼则绕着这些书架走马观花般粗略看了一圈,其中只有少部分是道家典籍,绝大多数都是话本图册这类闲书。
书架上除开之前中年道士正在看的《葬剑涴花录》的其余几册,更有众多近几年热门的一众话本,诸如《折戟沉沙记》、《山海列传》、《星云大尊》等等等等,其中不少墨潼还都追过。
殿中还有些黄花梨木的摆件置物架,一般是用来放些古玩字画、名贵珍宝,现在也都被中年道士拿来放他一堆稀奇古怪的收藏:
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皮影戏偶、工艺粗糙的簪花空竹、一看就像是地摊坑人货,用便宜材料做的“样式华贵”的小匕首、北方游牧部落造型奇特的酒囊……
“这位朋友也看话本?”中年道士走到墨潼身边,将手上那本《葬剑涴花录》摸索着轻轻放回原位。
“看,但估计看得没天师您多。”墨潼伸手拂过一册册书脊,有些书虽然叫人翻看得发旧,但却鲜有破损,定是主人日常极为珍惜爱护。
“《折戟沉沙记》作者故意把女主写死我就没看了,这套《东海异闻录》倒是追完了,《星云大尊》看了一半就遇上事整天东跑西跑,剩下一半一直没空看完。”
“嘿!那《星云大尊》后面的故事我跟您说!”中年道士瞬间来劲,“那周星云后来……”
“停停停停停!”墨潼捂住耳朵,“别给我剧透!”
“好吧好吧,贫道也不多嘴了。”爱看话本的龙虎山天师识趣的闭上嘴,领着墨潼又走回小桌,开始给几人倒茶。
“龙虎山的明前茶,给几位朋友尝尝。不过说归正题,几位来找我这龙虎山天师是有何贵干?”
墨潼先是呷了口茶,果然是满口余香回味无穷,赞了一声好茶,这才说道:“大澄武林联手扶桑新罗,叩边东南一事,天师是否晓得?”
中年道人点点头,“下山去买新书的时候略有耳闻,是为此而来?”
墨潼答道:“正是。鄙人姓墨名潼,潼关的潼,受大墨朝廷所托,特来拜请天师派遣龙虎山人马前去东南相助。”
“原来是您啊,听师父念叨过这名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您这件差事,上山其他几位师兄弟提到过。”中年天师了然,伸手推了推水晶镜,“东南事端告一段落后,趁着这次各路人马齐聚东南,朝廷就该顺水推舟召开武林会盟了吧。”
果然,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一个比一个精,都没那么好糊弄。
墨潼也不隐瞒,“朝廷确有此意,那么龙虎山意下如何?天师若是有心,我可向朝廷举荐天师为会盟盟主。”
“莫要捧杀我了,就我这镜片一摘路都瞧不清的半瞎子?”中年道士笑着摆手拒绝,“上台上去闹了笑话,丢龙虎山的脸,也丢大墨的脸,我可担不起这罪责啊。”
“墨先生提的这事儿啊,贫道是没意见,但龙虎山并非我的一言堂,又或者说自三年前被师父传唤回山中继任天师后便一直没能服众,毕竟一个并不出众的外姓俗家弟子突然成了天师,师兄弟们难免心生嫉恨,貌合神离。”
“那按照话本套路……”墨潼摸着下巴,“现在是不是得过关斩将依次挑战挑战天师的这几位师兄弟?”
“上道!”中年道士一脸相见恨晚的表情,“不过不用劳烦几位出手,只需在旁做个见证。贫道自会请出几位师兄弟来,请他们一同组个剑阵,再由贫道一人破之,这阵若是破了,那事便成了。”
“一人破阵?”谢飞灵皱眉,“天师当真能做到?”
这三十七岁便担当天师的中年人笑了笑:“三年来,师兄弟们明面上笑脸相迎做做样子,背地里冷嘲热讽听调不听宣。同门情谊为重,贫道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几位朋友前来龙虎,也正好给了贫道一个契机。”
“起先贫道也不明白师父为何一意孤行硬要传位与我,抓我回山时我都逍遥了快五年没回龙虎山了。但师父见到我后对我讲,他与人相争小半辈子,结果发现争得不是大道,而是个徒有其表的虚名而已,醒悟过来时却已是为时晚矣。”
“师父说,修道应当修的是天下道,龙虎山的门人却歪去了天上道。肉体凡胎,却以谪仙人自居;食人间香火供奉,却视山下如污泥秽地。这不应该,仙道已绝二百年,却还自诩高人一等,这是哪门子的道?这还是道吗?”
“一众师兄弟,大多一辈子没下过几次山,云游四方者更是仅我一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我自视为其中一芥子,于他们眼中不过轻如鸿毛、弃如敝履。这也是师父选定于我的缘由,他已经来不及了,希望我能领着龙虎山重回大道。”
“为此,贫道今日要破去的阵,不只是师兄弟们所组剑阵,更是那龙虎山门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求仙鄙人之阵,这亦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愿望。有此阵锁心,龙虎山,走不远。”
“贫道本打算过上几年再行此事,但正好墨先生今日做客龙虎,那我想就不等了吧。”
三人听罢这一番话,一时无言,墨潼抿着嘴唇重重点头,站起身来朝着中年道士恭敬一拜。
“还未请教过天师名讳道号。”墨潼说。
“姓李,名散人。”中年道士摘下水晶镜塞进袖口里,“道号破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