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力量,危险,但又强大。
只是一只初生的特级咒胎,若是等她能成长起来......
加茂枫的呼吸加重。
要怎么办,咒丝现在用不了,她今天果然还是要葬身于此吗——
“家主大人。”
一个血人嘶哑着嗓子从屏风后站出。
他的身型佝偻,血管也和细,从身体的结构看,年纪可能是加茂家主的两倍还有余,这在以短命著称的咒术界算是当之无愧的稀有品种。
“你也看到了,这是很强大的力量,”对方的目光紧锁着面前的二人:“我们之前说好的,如果这个孩子还在可控范围,那就把她留下。”
可控范围。
加茂家虽然没落,但内部斗争从未停止,就算是加茂家主,也不得不在意旁支的兄弟姐妹。
反正御三家的嫡系变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要保住现在的位置,要么强大到可以压制所有人,要么一碗水端平,不要让任何旁支有乘虚而入的可能。
加茂家主是阶级的拥护者,因为他已经站在了顶端,所以家族的进步与否对他来说,远没有防止其他人超越自己来得重要。
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他们需要更高的权力,既然已经与家主无缘,那就要在整个咒术界提高身价。
很显然,不仅是这位看起来地位颇高的长老,大部分加茂家的高层都觉得,留下加茂枫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是个女孩确实是一大败笔,但凡他们家有一个资质不错的后辈,她都不会成为首选,但现实实在残酷,她真是难得的机会。
捏着鼻子暂且认下她,提高家族的地位,这笔买卖总的来说还算划算。
至于那孩子会不会叛变?搞笑,只需要让她立下束缚,她能翻出什么浪花?
拐杖在地面一敲,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带着点威胁和警示的意味:“家主大人!”
气氛有一瞬间剑拔弩张。
不过,家主大人就算再不满意,也要考虑其他长老的意志。
特别是这种位高权重的长老。
僵持了一会,加茂家主冷着脸放下了太刀。
感受到脖子上的压力消失,加茂枫还没松一口气,又立马被两个人死死按住,将她的头压在地上。
骨裂的声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整条手臂都被粉碎的剧痛,连带着肩膀都有些痉挛。
瞬间,体内暴躁的气息又开始尖啸,在即将冲出身体桎梏时又被强行压下。
加茂枫抖着双肩,豆大的汗珠从鼻尖流下,连看都不用看,她的肩膀肯定一片黑紫。
“你是加茂家的孩子,这一生都是要为家族奉献的,关于这一点你有异议吗?”
长老嘶哑的询问从头顶传来,加茂枫一顿,喉咙上下一滚:“没有。”
“那就给你一个机会。”他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孩子:“立下束缚,你会永远以加茂一族的利益为先。”
“永远不会背叛加茂一族,”随着一个个字节的蹦出,那位长老的语气越来越重:“也永远不会逃离加茂一族。”
哪怕她再强大,也永远属于加茂一族。
哪怕她的心再野,也永远只能留在加茂宅邸。
她生于加茂,死亦然归于加茂。
地上的小姑娘似有一瞬静止,但也是极快的一瞬,让人怀疑那是不是错觉。
她的额头紧贴在地面,看不见加茂家主的神色,看不见众位长老的神色,同时,也没有人能看见她的神色。
“好的。”
娇小的身影回答得很快,让人挑不出错。
“我不会逃跑,不会叛变,永远以家族的利益优先,”女孩的尾音因疼痛带着轻颤,“我永远,忠于加茂一族。”
神经深处一声弦断,加茂枫瞬间感到灵魂之中多出来什么东西,像是树根,彻底扎根在她的血液里。
汲取了血液的它开始生根发芽,层层叠叠包裹住灵魂,在那里盛开出一朵鲜艳绝美的花,亦如一道枷锁,将她永远禁锢于此。
微妙的,紧密的联系在血液里翻涌。
永远不能挣脱。
誓约成立,束缚生效。
加茂家族多了一个强大的傀儡,他们踩在其上,将她作为登顶的阶梯。
高大的血人们露出血腥的笑容,双眼和嘴都弯成纯黑的月牙。
加茂枫闭着眼睛,却依旧因为构建而看到众人内心的狂喜雀跃。
她此刻内视自己的血液,透过蓝黑的咒力去感受自己的灵魂,观测那无法用视觉感受到的物质。
束缚是最妖艳的花,摇晃着根茎朝她挑衅。
束缚成立,不可更改,无法破除,它是绝对的规则,即使是千年来最强大的咒术师,也不能将其摆脱。
加茂枫毫不在意地注视着它,置身于黑暗之中,与其遥遥相望。
它不是单纯的束缚,它是加茂一族为她安排的命运,无论春秋更替,无论日月变化,它永远伴随着她,带她走向黑暗的深渊。
被框架框死,被绑定,永远甩不掉他人为你扣上的枷锁,绝望地,无望地,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加茂枫缓缓睁眼,她看见血线在空中飘荡着,穿针引线将众人织起。
心里总有一股阴霾挥之不去,似一团烈火,烧得人心肝脾肺都在颤抖。
好烦,好烦。
她为什么要一直忍耐着呢?
之前的忍耐究竟是为什么?
加茂枫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刚降生的时候,面对黑暗的恐惧,和一双温暖的手。
她用很差很差很差的视力,看到了加茂夫人温柔的双眼,触摸到了她温热的指尖。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温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开始不叫我妈妈了。】
【我不该把你当成他的代替品。】
【对不起。】
女人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满是皱纹的手想要触碰她,又无力的垂下。
前世的自己坐在病床前,面对妈妈的死,没有一丝悲哀。
加茂枫从没有父亲,没有兄弟姐妹,唯一的妈妈也并不爱她。
这是对方亲口承认的。
如今,她对着那道束缚缓缓闭上双眼,指尖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不停颤抖。
她真的真的,很想要一个会爱自己的家人。
她想知道爱是什么滋味。
所以自己期待妹妹,期待美好的未来,在加茂夫人环抱住自己的时候,她可耻地心动了。
爱意无法作假,而她第一次品尝,就甘愿为其倾尽所有。
所以即便这位母亲后来掐住她的脖子,自己也没有太过怨恨。
只因为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自己想要尽可能地在这位母亲的身边多待一会。
如果她有妹妹或者弟弟,她也想带着对方,一起离开这个地狱。
女孩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思绪不可控制地回到了那个雨夜。
加茂夫人无力地,失神地躺在床上,口中喃喃自语:
——那个孩子要怎么办?
没有母亲的庇护的孩子,不被父亲看重的孩子,残疾、身为女孩的孩子,在御三家要怎么办?
这位母亲如此憎恨自己,又如此珍爱自己。
漫长的人生,从没人为加茂枫的降生感到喜悦,她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寿命极短,存在极低,早早夭折是她本该有的命运。
唯有加茂夫人将她捞起,小心地抱在怀里,即便她是如此憎恨这个被迫生下的孩子。
也只有她在临终之际,也还在为这个孩子的未来担忧。
爱是最甜的糖霜,即使吃完后,也能品出无尽回甘。
她的母亲,唯一给予她爱的人,就这么被他们杀死了。
恨。
好恨。
加茂枫憎恨加茂家。
她恨这里的所有人。
她恨不得将他们的骨头嚼碎,恨不得混着血肉一起咽下。
她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血淋淋地挂在墙上,让世界上所有人都看到他们丑陋的姿态。
加茂枫隐约听到谁的叹息,像是安慰,又像是欣慰,潮汐漫过她的四肢——
她要杀了加茂家的所有人。
就算有束缚也没关系,只要一次性解决就可以了。
女孩慢慢抬起头,看着上面那些狰狞的血人。
猩红的颜色深深刻入她的眼底。
她要好好把握机会,在束缚降临的那一瞬间,将加茂家一起拖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