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筝深埋着头跪在了巫祖的门前,如果说他是在悔恨,那这悔恨确是真心的,铁蛋儿的死虽是误伤,可他绝不忍心看到,他待下严苛但从不愿伤害他们,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个宽厚仁义之人。这悔恨更多来自于他的虑事不周,正因如此他才会被巫祖的三言两语击倒,哑口无言地瘫跪而下。
"殷筝,万物生发衰变皆有其缘法。强力而为往往揠苗助长,更是掩耳盗铃蒙昧了一己之欲念。你心意切切只为了烨的爱意圆满,其情可怜。可鬼谷自有自己的规矩法则,是断不能由随意之人搅扰的。当年灵蛇毒死了你的忠仆,我鬼谷终是欠了公子一条人命,今日铁蛋儿的性命被公子不慎夺去,自是不当再追究你的责任。权作两不相欠可好?山高水长,望公子且自珍重日日畅怀。巫祖与公子在此郑重辞别,他日若有缘相逢必举杯弄盏炙脍烹羊,与君长叙流年世事。"
巫祖看着眼前汗涔涔的殷筝,不着痕迹地在心底轻叹,一番辞别之语过后轻捏指诀将铁蛋儿移至了屋内,她怔忡片刻轻笑了一声,正欲离开却听到了殷筝悲叹般的呼喊。
"巫祖!阿姐!"殷筝猛然间抬起了头又迅疾扑入屋内,他重重地叩头在地悲泣了起来。"铁蛋儿之死殷筝难辞其咎,筝必是要守灵扶柩好生安葬于他的!铁蛋儿待我赤诚,我怎能对他漠然无视?求阿姐允我厚葬于他!"
"铁蛋儿乃鬼谷之人只能葬于鬼谷,而鬼谷是不容外人踏足的,公子盛意鬼谷心领了,殡葬之事实不该公子耗力费心。公子无需纠结,铁蛋儿之死已了却了鬼谷与公子的素日恩怨,他亦是死得其位自得尊享。公子请释怀,巫祖代铁蛋儿谢过公子好意,他日相逢也必记得公子的好。"巫祖看着脚下的殷筝柔声道。
"阿姐!巫祖!你竟真的要赶我走吗?"殷筝抬起了头,一双眸子勾住了巫祖的心。"冬,春,铁蛋儿,我!皆为凡人,为何偏我不能听鬼谷调令?殷筝愿为蝼蚁贴伏于鬼谷之底任鬼谷调教训斥!若这贱秽之身不值得怜惜,我愿以命抵命,飞身崖底,以此卑贱之身还了铁蛋儿的信赖和性命!"殷筝再次重重叩首。
"筝公子何必如此?你家女儿幼小可怜皆盼着阿爷归家,你岂可如此漠然不顾?"巫祖问道。
"神女心明如镜,何必以此些许小事逼我生出退意?你到底是嫌弃我,巫祖阿姐!我的后!魔后巫祖!"殷筝长叹一声不再犹疑直抒胸臆。
巫祖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转头看向了殷筝:"筝公子,你想多了!"
"哈……是我想多了吗?"殷筝悲笑一声问道:"我们可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呀!殷筝贱秽之人亦知忠贞二字!"
"你知我当年只是为了救你性命!"巫祖正色道。
"既为魔君必知我心!我愿意!"殷筝也极正色地回答道:"巫祖,你方才问我此行到底为何而来,原谅我尚不清醒明白。如此一颗糊涂心可合阿姐心意?当年,你分明愿做我的后,而我分明愿与你相伴终老。而今,竟真的要推我至万里之遥吗?"殷筝盯着巫祖的眸子问道。
"时过境迁,心意已改。公子见谅!"巫祖决然地说道。
"哈哈……心意已改?心意已改!殷筝生来便是不讨喜的卑贱之人,何堪神女的心意!秽弱草莽糊涂粗鄙!死何足惜!"
殷筝起身三拜,柔声说道:"殷筝糊涂,贪心了!我想让烨嫁给心爱之人,想让鬼谷看到我真心,想拜跪鬼谷众神!我既为魔,又何惜此身!愿零落草芥化为泥尘毁了那万般恶业毁掉这万恶之躯!坠谷以祭,敬于天地!我愿意!你知道我做得到也必会去做的!万望鬼谷受纳,望神女恩准!"
殷筝正了衣冠郑重地三叩九拜,伏首于地静候着巫祖的离开。
巫祖看着伏跪不起的殷筝长叹了一声:"唉!随我来吧!"
殷筝怔忡许久抬头看向了巫祖,他的眸子撞向了巫祖的,不禁双颊绯红:"阿姐,此事尚可商量!我绝无轻浮之意!更无强求之心!一切皆有变数,你若应允,我即刻休了发妻槐香,娶烨为正护她生生世世……"
"你呀!"巫祖打断了殷筝的絮叨:"天象异变,这雷雨该是天地对你我的警示。铁蛋儿终究是要想办法救活的!若真的是回天无力,丧事又怎可与喜事同办呢?我和觯的婚宴终究是不合时宜的!我是该带你回到鬼谷了。"
"殷筝生死相随!"殷筝大喜过望,坦荡而言却不禁泪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