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赐失魂落魄地抱着妻子的尸体，踉踉跄跄地下了山来。屋子里灯火通明，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也没有心思去思考。

进了门来，他一眼就看见了双目血红的陆天凯靠着墙蹲坐在地上，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愣愣地抱着妻子的尸体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陆天凯抬起头来，看见大哥抱着嫂子的模样，心里一个咯噔，猛地站起来道：“大哥，嫂子怎么了？”

陆天赐脚步一顿，茫然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兄弟。

陆天凯几步上前，看见嫂子苍白的面容和染满了鲜血的衣裙，顿时大吃一惊：“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陆天赐仿佛这才回过神来，鼻子一酸，带着哭腔道：“你嫂子……你嫂子死了……”

陆天凯尽管有所猜测，闻言还是忍不住愣住了。他似乎想起自己那三个兄弟，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我……刚才有个人躲在家里，我的三个弟兄……呜呜……”

陆天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妈呢？妈在哪里？”

陆天凯摇了摇头道：“妈没有事……她受了惊吓，刚才又一直想办法救我那三个弟兄，只是可惜……唉……妈累了，才刚进我屋里休息……今天，今天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嫂子呢？她怎么会……”

陆天赐眼中迸射出强烈的仇恨：“天凯，你一定要帮我！你嫂子是被人杀死的！”

“什么？”

陆天凯吃了一惊，仔细看向了嫂子胸前的伤口。

“刺伤……啊，难道也是他？”

“他？你说谁？”

陆天凯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令人猝不及防，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些都跟那个躲在母亲房间里的人有关。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躲在母亲的房间？是自己对付的那些毒贩来报复？不太可能……他为什么要杀了大嫂？唔……母亲的房间……

那个小女孩？

陆天凯看向自己的大哥，沉声问道：“那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母亲说她是你和大嫂从河里救上来的。那个人躲在母亲房里，我和我那三个弟兄刚要进门就被他袭击了，他身上还有枪！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的目标可能是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陆天赐茫然道，“她……我就是看到她顺着河漂流下来，我就救她上来了。她昏迷着，又发高烧，我就赶紧带她回来让母亲医治……你说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对付这个小女孩？不……不可能，他为什么要杀了你大嫂？”

陆天凯摇头道：“我也只是猜测……现在也只能等那个小女孩清醒过来以后，再好好问清楚了。我已经通知了局里的同事，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黎明似乎遥遥无期。雾瘴浓重，包围着所有的人，拨不开，逃不掉。陆天赐茫然四顾，终于软软地跌坐在了地上。

···

···

这起案子造成了全国的轰动。边境的山村，死了三个缉毒警，一个大学教师，凶手还持有枪械，这绝对是一件大案。公安部对内下了死命令，限期内必须抓到凶手。

凶手留下的线索就是被陆天凯击中留下的血迹以及他的脚印，还有他开枪后留下的子弹及弹道。他甚至都没有留下指纹。通过提取血液当中的DNA与数据库当中的数据进行比对，没有任何发现后，这条线索就断了。而凶手的脚印留下的信息量实在太少，对破案几乎没有什么帮助，唯一有用的线索就是子弹和弹道。通过弹道分析，发现凶手使用的是警用的77式手枪，但这把枪却没有弹道数据记录。也就是说，通过追查枪支来源作为线索的手段也失效了。

当时，公安部派了全国各地的刑侦专家去往协助，但还是一筹莫展。人们心里都清楚，凶手很可能越过了国境线逃往了缅甸。但即便通过外交手段要求缅甸警方协助，甚至陆天凯自告奋勇加入了协作团队去往缅甸，可还是搜索不到任何线索。应该说，唯一可能的线索就是一栋距离边境不远的，隐藏在雨林中的吊脚茅屋。可那茅屋已经被烧成灰烬，留下的线索价值都不大。茅屋周边的环境很显然被人为地破坏过，消除了所有的生活痕迹。这让专家组们明白到，对手绝对是一个反刑侦的高手。

小女孩昏迷了好几天，期间断断续续清醒过几次，但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她似乎失忆了，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

安葬了妻子后，陆天赐决定回深港市。他不是不想报仇，但他更害怕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会对自己的母亲不利。通过两个儿子的极力劝说，母亲终于同意跟随大儿子前往深港市，但她却提出了一个令陆天赐有些无法接受的要求。

“把这女娃儿带上吧。如果她有亲人通过警方找她，咱们就把她还回去。”

陆天赐有些无法接受。尽管他也知道怪不了一个小女孩，但他心底深处还是下意识地将妻子的死和这个小女孩联系在了一起。

母亲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你自己的媳妇你自己心里清楚，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你觉得她会不会救这个女娃儿？”

母亲的这一句话令陆天赐再也承受不住，像一个孩子一般跪倒在地上，抱着母亲的腿大声哭泣，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背过气去。

陆天凯没有离开的打算。尽管专家组已经放弃，但专案组还是保留了下来。他极力要求调离缉毒警的职位，申请加入专案组。上级领导拗不过他，再加上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于是同意了他的请求。就这样，两年时间内，他像个疯子一样疯狂地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精神状态变得十分糟糕。陆天凯的疯狂和执着给所有人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上级终于强力取消了专案组，并细心地将陆天凯调离到深港市。心灰意冷的陆天凯终于接受调任，只是他心中一直不肯放弃，当然，这是后话了。

小女孩就像个病秧子一般，睡睡醒醒，醒醒睡睡。昏迷的时候，她总是呼喊着同一个名字。

小七。

母亲做了主，将这个已经忘记一切的小女孩取名叫陆晓琪，取的小七的谐音。

来到深港市后，陆晓琪被送进市医院接受治疗。经过一段时间的细心治疗和调养，她终于恢复了健康。只是她对于以前的一切似乎再也没有任何回忆起来的可能性。

···

···

“七号。你可以离开了。”

雨林深处，沙哑的声音在黑暗的角落响起。

一个赤着上身，满脸冷漠的少年背对着那团黑暗。赤裸的上身满是伤疤，他浑身汗如雨下，似乎刚刚经历过剧烈的运动，但他的呼吸却绵远悠长，一点也没有急促的样子。沉默着，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缓缓开口道：“我还以为你想把我永远留下。”

“呵呵……是，其他人要嘛死，要嘛被我放走了。你以为你是里面最厉害的，要走也是你先走，要死也是你先死，对吧？”

少年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大步朝一旁的简陋茅屋走去。

“你就不想问点什么？”

“问什么？”

少年头也不回，脚步也不停。

“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但在这个环境下我教不了你了，所以……”

“不用说了。”

少年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那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你这么做的真正目的。零号，你是个恶魔，但我想，我可能也是……不过，既然你让我走了，我就要自己支配自己。”

“呵呵，这就是我教不了你的。尽管你从书上学习到了很多和人性相关的知识，但你却缺少和别人真正交往的经验……你一直都这么天真。”

少年沉默了片刻，道：“我要支配自己……可惜，或许正中了你的下怀。你想让我杀了你，对吧。”

“……如果你办得到的话。当然，前提是你能找得到我。你离开以后，我也会离开这里了。”

“我当然办得到。”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团黑暗，“你知道，再留我下去，我一定能杀了你。”

“呵呵……你果然还是很天真……”

少年没说话，转身继续朝茅屋走去。

“好吧，为了能让你专心一点……如果你能找得到我的话，我会告诉你，你父母的下落。”

少年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你小子，就等我这句话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未必是你想知道的。”

这话有些绕口，但少年却猛地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那团黑暗，眼中的仇恨怎么也隐藏不住。

“呵呵，好。记住你现在的心情。去吧，你的身份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别拒绝，这些是你办不到的事情。没有这些，你寸步难行……哦，还有，你记得九号吗？”

小九？

少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一直以为她死了吧？我可以告诉你，我放过她了。等你去了深港市，你或许会遇见她。”

少年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他知道，零号不杀小九，一定有所目的。

“哈哈哈！我就喜欢看你这副害怕的样子！去吧，把那些书都带上。记住，我没有给你太多的时间。期限之内没有找到我的话，我会送你一个你想都不敢想的结局给你们。”

你们？还有谁？

少年突然感到有些茫然。他一直在等这一天，可这一天真的来临了，他却看不清了，就像置身在雾海之中，前后左右，天，地，都看不清了。

“哈哈哈……”

黑暗中，沙哑的猖狂笑声如同恶魔的诅咒，久久地环绕在他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