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中心不远,有一个校场,宋军列队成行,刀枪在手。
三人一路过去,看见兵卒也是饿得皮包骨头,精神全无,与其说他们持枪而立,倒不如说是他们倚靠在枪杆之上。
那将军此时正站在台上,身边列着几个将领,众人甲胄服饰各异,看得出级别高低有差。
将军脸色苍白,清瘦的脸上颧骨更加突出,就如此,依旧气场强大,不怒而威,眼中犀利有神。
一个士兵领来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袭水绿长裙,上身套一件淡红短袄,头发松松挽了一个髻,钗环不加,素颜干净,衬着秀丽明亮的五官,越发楚楚动人。
三人认得女子便是那将军的小妾,见她头发湿漉漉微微滴水,衣服裙摆浸着水迹,一看便是刚沐浴完毕。
将军在台上来回踱了几步,炯炯黑眼把全场扫视一遍,朗声道,“胡虏困我一年有余,幸得众将士用命,百姓拥戴。令三十万虏兵无计可施!老夫征战数十载,与胡虏大小数百战,虏兵攻陷城池,老幼妇孺,一个不留。前有文陆二相,虽死不从贼,惊天地而泣鬼神!炳炳我华夏之魂魄!而今禽兽走满地,圣人之教终不存矣!老夫,每念及此,牙呲俱裂,哀恸不能止!”
将军说及动情处,一手按住腰间剑柄,一手空中挥舞,仿佛正努力杀贼一般,他厉声道,“老夫唯有多杀贼虏!而今断粮已久,将士饥不果腹,手无缚鸡之力,岂能有余力杀贼,老夫若不为斩杀敌虏,必当以身飨众将士!”
场中将士皆泫然欲泪,一阵骚动。
突然,人群里有人大哭,“圣人之学绝矣,圣人之教断矣!呜呼哀哉…”那人一边恸哭,一边踉跄上台。
萧严见那人一头白发,踉踉跄跄,脚步虚浮,身上一件灰袍却很素净。
将军忙扶着老者,喊了一声,“沈大人……”
沈大人道,“冠宇贤弟,老夫老迈残朽之人,有心杀贼,无力握刀。今宋室已亡,华夏根脉已绝,老朽早该随先帝于九泉,而今苟全性命,奔波至此,实为夷狄乃禽兽之辈,教化不施,老朽实为存圣人之学,无令断绝!”
沈大人抹一把老泪道,“冠宇贤弟,老朽先行一步,以无用之身飨众将士,望众儿郎多多杀贼!”
言罢,转身疾扑,一头撞到石墩上,发出一声脆响,两只脚蹬了几下,再没了动静。
四周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将军抬高声量道,“而今决战在际,众将士岂能无力气杀贼。”
他走到小妾面前,伏身一揖,道一声,“老夫来世再报小姐厚爱!”
女子面色惨白,颤巍巍回了一礼,道一声,“妾去矣。”
话音刚落,只见将军手腕一翻,抜剑出鞘,一道寒光闪过,女子白皙脖领间,显出一丝红线,红线渐渐粗大,呲出一股血箭,“嘭”,的一声,女子身体栽倒在地!
将军垂了头,挥挥手,上来几个士兵,抬了二人尸首往厨间而去。
萧严没想到二人情深义重,却落得如此结局,不由叹道,“这人怎么恨得下心来?”
杨丽华驳道,“蒙古人破了城,还不是不留活口,这些人明知道都活不了,还不如饱吃一顿,多杀几个敌人,早一天死,晚一天死,有什么区别。”
萧严虽知此时此地是此理,但总觉心里不是滋味。
却见四周景物又闪烁起来,忙抜剑在手,以应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