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喀喇河屯行宫次日,正是容淖生辰。
塔图与策棱一样,故地塔米尔河流域,他挂念漠北形势,休整一日便要率队返回。离去?之前,他将一只雕花匣子交给容淖。
“这是我家主子命属下务必要在公主芳辰当日交给公主的。”
容淖挑眉,颇为?意外,未料到?策棱在赶路途中还能拿出第二份生辰礼。
因为?那夜看过两枚小绿松石上粗陋的刻纹后?,容淖硬是将其提前‘笑纳’,不理策棱满脸无?奈推说尚未完工。
倒不是对东西有多爱不释手,而是以?容淖在宫中奇珍里浸淫出来的眼光衡量,这两个丑玩意儿已然是废了!
再精心琢磨也于事无?补,平白做工扰人?清梦罢了。
容淖回到?寝殿,直接打开木盒,只见里面安静躺着一只信封。
表封上书——喜乐永日。
拆开,里面倒出两张薄薄的纸页。
容淖执起其中一张,看清抬头两个字,唇角极轻扯了一下?。
欠条。
——兹有策棱欠茉雅奇纹银万两。
下?面是签字画押及印章加盖。
落款是她的生辰。
一张欠条写得像模像样。
另一张纸则备注还款方式。
欠债人?策棱表示爵低位卑,每月俸禄除生计开销外,只能还款二两给债主茉雅奇,他会按时让信使转交。
并一本正经附上两个‘催债’地址,称债主殿下?若不满此等还银方式,可寄信漠北重?新?商讨。
一个大概是他的府邸,另一处是当差的衙门。
容淖哼笑一声?,玉白指尖点点那欠条二字,和那两颗小绿松石一并收在妆匣里。
在喀喇河屯的日子还算安逸,毕竟是帝王几乎年?年?都会驻跸一段的行宫,一应建造享乐不比畅春园差多少。
再加上木槿云芝等容淖用惯的宫人?全被皇帝从宫中遣至行宫,继续伺候她。
众人?一见容淖平安无?恙,激动不已,春山甚至忍不住抱着山骨落下?泪来。
那次山脚遇袭时,他跟在后?面的车,险些被刺客一刀了结。
关键时刻山骨唳鸣不止,拍翅俯冲抓爆刺客一只眼球,他得以?勉强逃脱却一时不慎滚进了死人?堆里。
后?面那群刺客只顾追捕容淖,没有及时收拾战场,他方侥幸苟活,半路遇上了同样去?往围场厅求救的木槿云芝,一同辗转回到?宫中。
别后?重?逢,几人?较之从前更?加活泛殷勤些,但一句也不曾问及容淖这三个多月流落塞外的经历,应是提前被敲打过。
三月末,行宫枝头鸟雀来去?,争抢春意之时,容淖接到?了两封来自漠北的信件。
一封来自哈斯。先前策棱回漠北时,容淖便让他顺便转告哈斯,让哈斯若要找她可寄信至行宫。
一封是‘身负巨债’的策棱践诺还钱,随信还有一只大匣子,里面装些零零碎碎的精巧小玩意儿,有贵有贱。漠北那边的商队出入买卖城、罗刹国等地,手中少不了新?奇玩意儿。
策棱说匣子里的东西是打点债主用的,免得债主嫌他巨债碍眼给他涨利息。
另有二两碎银被他齐齐整整以?纸包裹,放在正中。
纸上书写一行小字。
——康熙四十一年?,三月十六,风雪无?踪。
是在记录信件送出当日气候。
容淖想?了想?,把纸取下?来,与他的来信放在一起,收入妆匣。
策棱的信件总共九页纸,没有半点尤花殢雪,所书所写全是日常琐碎,看得出并非一气呵成。
因为?他前一页纸还在痛斥行商把他当傻子,早晚没生意。
竟然拿个一圈底座两瓣叶子的金器称其叶片能缓缓合拢,随着蜡烛成泪自动熄灭烛火,实?乃新?鲜玩意儿。
策棱阴阳怪气评价本末倒置,知道的是灭蜡烛,不知道的以?为?是射日。
然而下?一页,口风急转。
策棱说昨夜他试用过那个金器,把它固定在蜡烛上,躺在榻上想?事情,随着叶片缓缓收拢,烛火一点点暗淡,瞌睡也逐渐上来了。
最后?眼一闭直接倒头便睡,不用再起身熄灯。
实?在是好东西,有巧思?!
容淖唇角挂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在匣子里翻出信上所说金器,放在一旁,继续翻看策棱乱七八糟的信。
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分享了他的喜怒哀乐。
甚至还能知道三月十六的漠北塔米尔,有个不错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