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顺利进门,策棱颇感意外,进帐后落脚审慎,甚至下?意识机警打量四下。
容淖看出他的心思,是怕自己设陷阱吧。
她闭闭眼,压下想出言讥讽的冲动。
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坏了今晚的事。
太子现在是认定简亲王临终前给了她什么证据,上次唆使巴依尔闹事浑水摸鱼窃取不成,一定还会想别?的法子拿到所?谓的‘证据’。
在太子目的达成之前,定会不错眼地盯死她,防备她拿证据去串联讨好旁的皇子,危祸东宫。或是直接呈送御前。
容淖不怕被盯着,她虽算不得什么完人,身上却也没什么容易被人拿捏的小辫子。
思?来想去,唯有一桩——策棱。
她与策棱私下?往来一旦被太子发现,肯定会顺藤摸瓜查下?去,一旦查出是她授意人窝藏了那两百多?本该死的塔里?雅沁回?子,那太子肯定会趁机整治她,逼她拿出根本不存在的证据。
她若再与策棱剪不断理还乱,迟早两人都要牵着一起倒霉。
今日发现策棱洞察了她的伤势,猜到他夜间八成会来,趁机与他断个?干净才是正经?。
这也是她主动等他上门的原因。
否则这冰天雪地的寒夜,她早窝进高床软枕了。
策棱走到容淖面前,沉默打开带来的小皮囊,取出几只药味四溢的瓶瓶罐罐摆在罗汉床的矮桌上。
“给我看看你的左臂。”他从雪夜里?来,嗓音也似被凛冬磋磨过,粗哑得厉害。
容淖愣了一下?,从善如流撩起衣袖,把未痊愈的红肿左臂递过去。策棱意外她的顺从,微有怔神,复而垂下?头,唇角牵起那抹自嘲转瞬散去。
“是那日在看城上,海东青踩伤的?”策棱太高了,站着能把墙角那几座立式美人宫灯的光挡去大半,他索性直接蹲在容淖的坐榻前,仔细辨认她从腕子蔓延到胳膊的肿胀痕迹,看得出消肿许多?,说明受伤有些日子了。
其实下?午在冰上蹴球冰场发现她左手疲软无力,摔了手炉后指尖不住发抖时,分明不是单纯失手,他就?有此猜测了,这下?不过是确认罢了。
原来她那日泪洒看城,是因为受伤疼的,而非为了与他划清关系,宁愿摧眉折腰讨海东青也要还他一个?人情。
这个?发现并没有让策棱心里?好受多?少,反倒愈加堵得厉害,像塞了团湿棉花。
他低声?道出句“冒犯了”,大手径直贴上容淖的手臂,粗粝的指一寸寸检查着她的骨头。他习武多?年,处理跌打损伤经?验丰富。
容淖抿紧唇,强忍住不自在,正想着如何开口方能自然而然地把话?题绕到要说的话?上。只听他先不咸不淡道,“你最近脾气?似乎好了许多?。”
容淖挑眉,不解他是从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她前几日可是直接冲着巴依尔开枪的。
“上次在看城附近,你得知我利用那群塔里?雅沁回?子接近你,费尽心思?打你主意,竟是一言未发便离去了。若放在以前,你定会给我好一通排揎吃。”策棱抬眼与容淖对视,倏然变脸,模仿起容淖往常嫌弃他的横眉冷眼,冷着嗓子道,“这时节还有没冬眠的癞□□?”
容淖被他这冷不丁的一出逗得直愣神,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疼,她好险没有惨叫出声?,白着脸质问,“你做什么!”
策棱收了逗弄,心平气?和解释,“你骨头复位后没有固定吧,今日在冰场又被手炉抻着了,有点错位,我给你正回?去。”
容淖气?焰降下?去,她也不愿意留下?什么遗症,干脆闭上眼任由摆弄。
策棱拿出一贴膏药在炭炉上烤热后,再轻缓敷到容淖的伤处。
在药味弥漫的空气?里?,男子的大手出奇温柔细致,偏又能在她疼得下?意识缩手时及时钳住她,尔后规矩撤手,粗粝的指腹就?那样?轻贴过她的皮肉,似水无痕。
容淖莫名想到了曾经?在御花园看见宫人给长歪了头的名贵花木搭架子,粗大的手掌下?一举一动皆是珍视呵护,似乎连呼吸都是紧张在意。
容淖自己懂医术,自然不会因为什么男女大防讳疾忌医。
眼下?的策棱于?她而言确实是位不错的大夫,她总不能因为男女之别?变成长短手,她不觉得策棱与原本替自己看伤的春山有何不同,春山又不是天生下?来就?是太监。
可此刻,她却陡然升起一股淡淡的不自在。
可能是人闭眼不视物时感官格外敏锐吧,容淖想着,索性睁开眼,隐晦打量蹲在她面前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