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在地上的垃圾发出碎裂声响,在安静昏暗的环境中,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无端端就产生压迫感。
好像视角看不到的暗处,潜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存在。
碎石子从高处滚了下来,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杂音,传播得很远。
他安然走着,在车里显露出来的义体此时已重新拟态成正常手臂,终端感应到环境的光线不足,自动亮了起来,在昏暗中尤为显眼。
寂静的四周如同被这光线一下子激活了意识,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犹如潮水一般。
“是终端!是高级终端!”
“这是个有钱人!”
“纯人体?”
像是在盯着猎物,无法言明的狂热视线聚集于冯谦身上,好似编织成了天罗地网,要将他紧紧困住,再绞杀得四分五裂。
黑暗中人影闪过,无数窸窣声朝他聚拢,如蚂蚁过境,如蝗虫啃食草叶,细细切切,听得人头皮发麻。
似乎下一秒,他就要被吃得一点也不剩了。
冯谦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
那声音转瞬间消失了。
他看着前方,耐心等着,手腕上终端绿光始终莹亮。
左侧边的废土堆里突然冲出一个影子。
漫天灰尘飘散,那影子冲到冯谦跟前,尚未做出别的动作,就顿住了。
他呆呆转动眼珠往下看,只见自己的心口处,被一只手贯穿了。
终端的绿色光芒在他胸口前闪烁,那只手在绿光下褪去肉色的肌肤表层,展露出冰冷的银色金属。
寒冰刺骨的冷顺着金属与心口皮肤的接触渗入他四肢百骸,和心脏被捏住的痛楚混合在一起,刺激得他浑身抽搐颤抖个不止。
他痛苦得发出了尖锐的嚎叫。
凄厉的哭嚎在半空中回荡,像是要把这废墟都哭塌,听得人毛骨悚然。
冯谦温润无害的脸在此时看起来还是那般干净,惹人心生好感,乌黑透亮的眼眸深处好像还浮动着清浅水花拍岸般的温柔。
他毫不留情地抽出手。
银白的五指被鲜血染红,掌心一团模糊的肉还在鼓鼓跳动。
尖叫声骤停,影子轰然倒下。
冯谦看也不看地上的人,五指一握,手掌里的肉瞬间爆开,他冷酷地将肉沫往跟前的人身上一甩,跨过,往前走去。
周围恢复了原来的寂静,甚至比冯谦原先迈入这里时要更为安静,宛如从来没有人在一样。
冯谦只身一人穿行在暗无天日的废墟之中。
这里连随处可见的高饱和度灯光都无法进入,驱不散的阴暗充斥着空间里的每个角落,沉默着要把人吞噬,而他行走自如,神色自若,宛如走在正常的街道上。
左手随意地垂在身旁,随着走动而小幅度摆动。
义体自从完全暴露出来以后,就没有再模拟出肌肤表层的状态将它掩盖回去,而是一直以原始的形态呈现在外。
上一个人的血迹染不红它银色的表面,不过一会儿,血珠就悄然散去,银质金属干净如新,光泽凌冽,好像那手从来没有沾过鲜血,也不曾挖过人的心脏。
他走到一处屋子前。
那屋子四面都由废墟中随处可见的碎石断砖堆砌而成,不见任何窗口,只有一扇铁门勉勉强强安在墙上。
在绿光的照射下,门上锈迹斑斑,蛛网密布,看起来早已是久无人住。
冯谦走近,扯开蛛丝,左手张开五指,贴到门上。
一缕绿色的光线从终端处分出,一圈一圈缠绕着他的手腕,游动蜿蜒着滑向手掌,之后分成五缕更为纤细的线,分别沿着他的手指没入铁门。
光屏在眼前凝成,飞速报告着光线探知到的一切。
最终的结果是,里面确实不存在活的生命体,也没有未知的危险,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空置了许久。
冯谦关掉光屏,收回探测射线,往后退了小半步。
他仰头看一眼铁门,握紧拳头,朝外轰出一圈。
只听巨大的一声闷响,冯谦左手半个拳头陷入了门里。
他面无表情,再度后退了一大步。
指关节离开铁门,留下一个凹槽。
光滑的银色表层毫发无损,冯谦十指交叉,转动手腕左右活动了一下。
断断续续的“咔啦”声在半空中响起,那铁门一点一点脱离了墙体,径直向后倒去。
灰尘掩盖了门后的光景。
冯谦信手看着灰尘散去,跨过铁门与墙面的缝隙,悠然走入。
终端放射出点点绿光,悬浮着凝成圆球,吸附在房顶,绿色转换为白色,霎时将房间照亮。
里面是极为狭小的一个空间,只容得下一张木板床和一条狭窄的过道,铁门倒了一大半,另一小半被床搁住了,歪斜着和墙面留出一大条缝。
冯谦放眼环视一圈,转身扶起铁门,把它重新嵌回墙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