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如果娉婷出问题的话,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跟我说。”
洪书鸣笑着看向骆伽,“骆伽能跟我闲聊,就足以说明娉婷状况良好。”
“哦~~~”语调千回百转。
“你可真是信任她。”杜鹃鸟阴阳怪气,“明明才认识了不到一天。”
洪书鸣颇有耐心地回答它,“信任与时间相关,也没有那么相关。”
“有的人可能花费数年时间都无法走近一个人的心,而有的人只需一起相处一两天,几个小时,甚至是几分钟,就可以彼此交心。”
杜鹃鸟一时没再说话。
就在洪书鸣以为它是对她这话嗤之以鼻懒得搭理时,她听到它的声音。
“我不懂。”
语速极快,快到像眼前闪过一道闪电,让人疑心是自己出了幻觉。
不等洪书鸣细品这话,杜鹃鸟就展开翅膀大叫起来。
“哎呀我就是一只可怜的被拧断了半边脖子还要累死累活去救一个被男人迷惑的小娘子的杜鹃鸟罢了干嘛非得跟我讲这么多东西啊!”
“你好讨厌你好烦!”
血不断地从它嘴里吐出,而它恍若未觉,“磨叽死了磨叽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快点带我去见丽娘!赶快结束就赶快拜拜嘞!你我是一刻都不想再见了!”
明明杜鹃鸟都这么闹腾了,骆伽竟也由着它,她转过身,扭头和洪书鸣示意,“走吧。”
说完,人就大步流星朝屋子的方向走去。
杜鹃鸟的吵闹声一路远去。
洪书鸣望着骆伽的背影,抬脚跟了上去,只是在走出几步以后,她又停下,半侧过身子往后头看去。
醒来时见到的足以铺满她所有视线的红色杜鹃花,这时已经有一半褪色成粉白。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剩下的花颜色也在一层一层地变淡。
洪书鸣收回视线,小跑着跟上骆伽。
“后头杜鹃花的颜色变淡了。”
“应该跟杜鹃鸟有关吧。”骆伽回,毫无大惊小怪的意思。
在她臂弯里,杜鹃鸟吐血吐得越来越厉害了,它胸口的绒毛已经不能及时将所有流上去的血吸收干净,一些流散到骆伽衣服上,将衣服染得鲜红。
骆伽于是换了个姿势,用手托着鸟。
血水从指缝间滴落,点点血珠溅到鹅卵石上,散开成不规则的花,形成了一条虚线。
洪书鸣越看它的状态越担心,“你要撑住啊。”
“回到,房间以后,把我,把我放到花朵里。”
杜鹃鸟断断续续地讲,“等,等花全红了,就,就全部埋回,埋回杜鹃花林。”
“好。”
洪书鸣心头漫上些不忍心的伤感。
她知道眼前的鸟不过是场域里的产物,可仍然为它感到悲伤。
回到屋子里,两人直奔床边。
杨娉婷抱着膝盖靠在床角,安安静静的,就算有人闯进来也没有反应。
她身上的伤口大部分都结了痂,剩下一小部分开着花,但那花看起来也成萎靡之势,快要枯萎了。
床脚围簇着的杜鹃花开得正旺,泛出浅淡的粉嫩。
骆伽快步走过去,将杜鹃鸟放到花朵上。
中间浅浅凹下去一块,杜鹃鸟躺在花瓣上,出的气比进的气要多,看起来命不久矣了。
当它躺上去的一刻,大口大口的血从它嘴里喷出,顺着花的纹路四处流动开去。
如同颜料染红了白色画布,整体偏向白色调的杜鹃花在几个眨眼间红了个彻底。
“应该,可以把它们搬去那边了吧?”
“嗯。”骆伽伸出手去要把杜鹃鸟抓起来。
“等等!”洪书鸣握住了她的手腕。
手停在半空,骆伽眼里泻出点疑惑。
洪书鸣瞥一眼花里的鸟,它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两只小脚伸直,羽毛有些散开。
“我来吧,我想亲手把它葬下去。”
骆伽让了开去,转头去挪外围的花。
洪书鸣深吸一口气,双手探到杜鹃鸟身下,合拢,连带着花和鸟的身体一道捧起来。
它的身体是冰冷的,这股冷意透过花瓣,一直渗到她肌肤深处。
洪书鸣想,怎么会这么冰呢?
这么冰凉凉的身体,居然能吐出那么生机勃勃的话和字眼。
这么像人的一只鸟,哪怕仅仅是场域根据失落的文明遗留下来的只言片语构建而成,都足以让她惊叹了。
那离她不过几十年之远的失落的文明,该有多么的璀璨和震撼人心。
洪书鸣走在路上,骆伽比她先行一步,走得又快,早已只剩下小小的一个背影。
手里奄奄一息的鸟动了动,几次尝试后,它的眼睛睁开。
眼里倒映出碧波一样的天,绒羽一样的云,以及洪书鸣的下颌。
“如果,如果我还能存在的话······”
洪书鸣注意到手里细微的声响,低下头听它讲,“你说什么?”
杜鹃鸟再度闭上眼。
“算了,我不可能会继续存在的。”
洪书鸣耳边是纤细若琴弦的凄恻哀音,正如昨夜她听到的那样。
她久久看着一点生息都没有了的杜鹃鸟,心房宛若被一根浸染了悲伤的丝线缠住。
眼泪从她眼角静静滑落,打湿了一瓣新鲜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