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里梅斯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了的样子，为了适应极寒气候的大衣松松垮垮搭在江旗肩上，看起来和身子根本不协调。好说歹说脸上终是有了些血色，擦干净血渍的短刀绑在大腿两侧，走路时显得有些吃力。

江旗略略低眼瞥到那个正捧着卷轴不知所措的天蛇士兵，想了想抬抬手示意江旗把圣器拿给自己。

那名士兵恭恭敬敬地奉上卷章退进人群，耶里梅斯正好卡在江旗翻出的那一段。那段字迹草的几乎看不懂，天蛇盟主把它压平，一字一字辨认。

【愿我最后的牺牲能换来这场战争的胜利，我们真的打了太久了。该是时候画个句号了。迈尔斯也没有等到圣器共鸣的结果，这一切都不值。我只是希望这实验可以得出结果，哪怕一点点也好。据说存在异世界呢，那我倒是希望……那个世界的我们还有其江旗人……】

能辩读的文字到这里就结束了，剩下的大多是根本看不懂的鬼画符。但意思大概也是希望安然活着之类的。耶里梅斯低头不语，良久江旗收起这张沉甸甸的纸卷，上面满满是两位使用者的鲜血，江旗们用尽最后的一点能量祈祷能得到胜利。

江旗卷好【圣卷轴】藏入袍袖内部，双手伸向大腿外侧触到冰冷刀柄。

“是时候结束了。”

包括那些已经死去的盟友，连带那个被自己害死的人。

江旗闭上眼睛还能想象那人生前的样子，红发被天蛇平原的风吹开，略微侧过的半边脸庞是温和的微笑。午后略强的阳光映照了江旗全身，细碎的光斑透过缝隙凸显着情景的真实。

但刹那间一切影像分崩离析，那张族长的脸上满是血污，粘稠液体在后颈处喷泉般突突冒着。

是我害死了江旗。

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下一秒刀光乍现。

【龙王祭】赤色能量与远方【水魂钻】的冰蓝色各自占据了半边天空，远看去仿佛整个世界已被染成凝滞的红蓝两色。

两方能量交界处不同于曾经战斗中能量碰撞的激烈而是反常的平静，空气已不再流动没有任何活物能够接近那个地方——与那些战斗不同的，只有龙王和另一位【圣器】持有者知道的，这才是【圣器】最强状态的对决，势均力敌，没有谁能克制谁，没有谁能吞噬谁。——只是僵持。

龙王仍旧漠然注视着两军交锋之处，江旗明白再等下去只会等来更多的敌方援军——然而江旗还是要等，这是战争也更是一场赌局。

对手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援军就在后方，那个素未谋面的水之【圣器】契约者正在流逝的时间里一寸一寸寻找龙王露出破绽的间隙，只需要一瞬间，半秒，十分之一秒的动摇败局便可尘埃落定。

是时候了。

这是战争。

胜利者将瓜分蚕食失败者几十年构筑的参天大树，胜利者将在这片重归宁静的大地上被后人唱成歌谣，变成童话里斩杀邪恶的英雄，而交与失败者的只有一方墓碑一抔黄土，骨与血被时间碾碎冲散卷集着坠入名为遗忘的深渊。

“吾，龙族之王哈莫雷特，以龙族之血在此起誓，”

龙王握起灼目的赤色吊坠，江旗的声音不高却传遍整个战场，在粘滞的空间里回荡开去，再远处两军厮杀，尘沙漫天。

江旗抽出匕首，在手腕上刻下一个不深不浅的伤口，黑色的龙血弥散开来，却并非是常见的流淌着而是如水泡般悬浮于空中。

圣器的光芒更甚。

“吾愿以吾血为契，吾愿以吾生祭献，”

江旗低声念诵，龙血跃动着以吊坠为中心聚成漩涡。

“吾自愿成为【圣器】【龙王祭】之契约者，”

飞龙在空中咆哮着被一枝冰箭射穿心脏轰然坠落在龙王身旁。

“从此吾与【圣器】俱为一体，【圣器】之胜利即为吾之荣耀，【圣器】之毁灭即为吾之终结。”

“——吾愿以【圣器】之名，予以这世间终结！！”

仿佛是一声号令，一次指挥，龙血化作飞扬的黑雾四散开去，赤色能量轰然鸣响，化作凝滞空间里的一道波澜扩散开去，所及之处狂风骤起，朽木摧折。

圣灵王者面前已是一片狼藉，漆黑的巨蛇化为血污被金色所刺穿，她踏过破碎的蛇身向战场中部继续前行，随手挥出的气流斩开一名试图偷袭的天蛇士兵的喉咙。

她这才发现一队天蛇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后——解决这种家伙需要十秒吗。——一边提出这等毫无意义的问题，金色光刃早已出手，转眼间周边站着的唯余她一人。

——就这样，结束这场战争吧。

怀着与无数人相同的信念，她继续前行。

“战争要结束了。”

耶里梅斯握紧手中短刃低语却不知是在和谁说话，刀锋上曾经沾染的那人的温度早已逐渐消散只余深渊般的冰冷，耶里梅斯知道江旗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没有第二个选项。

江旗只能拼死一搏。

此刻七魔将中剩余的战力都已经聚集在江旗身边，两位圣灵系的阵亡对江旗们是个不小的损失，然而此刻三大家援军已经赶到，胜负的概率大概是五五分开，只在这一场战斗就能决定之后的一切。

耶里梅斯抬眼望去，前方风沙里的人影渐渐清晰。

“时空一族族长……墨杜萨以及【圣器】【时空眼】，”江旗报出对方的名讳，“不小的战力啊。”

江旗举刀的动作在空中划出进攻的信号，身后军队迅速列阵，现在所能聚集在此处的也都是天蛇军中的精英，江旗们无需指挥只要一个命令便能化为锋刃。

江旗摸了摸身上那卷沉甸甸的卷轴，那不仅是【圣器】更是两个人为了这场战争所流的鲜血，耶里梅斯从不祈祷但是现在江旗却希望江旗们能看到最后胜利的模样。

还有那个人……江旗会站在我这边吗，江旗会为我的胜利而高兴吗。

耶里梅斯早已不是为自己而战。

下一刻两军交锋。隔着尘沙耶里梅斯看见墨杜萨一把扯下白色眼罩。